国王举起一只手颤抖地揉着脸和眼睛。“菲林赐给他这些东西。”他说道,语气坚定但声音愈来愈无力。“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得没错吧,卡兹银辉?你同意一个人的话一旦说出去了就无法收回?”那问题仍带着一贯的试探。 “菲林一如往昔同意您的说法。一个人的话一旦说出去了就无法收回,而且他一定得谨守承诺。” “那么,很好。那件事情解决了,都解决了。”他把胸针还给菲林,他就接过来,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眩晕一般。 他将身子向后靠在枕头上,他又眩晕了片刻。 菲林记得那些枕头和这张床,只因菲林曾躺在这里和仆人俯视遭劫掠的泥泞湾,也在那壁炉里烧伤了手指…… 国王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必他一定累坏了,过没多久就会睡着。 “禁止他再来打扰您,除非您召见他。”陛下又下了一道命令。 克里克国王再度睁开双眼。“卡兹。来这里,小子。” 菲林像只狗一样跪在床边靠近他,只见他举起瘦削的手无力地拍着菲林。 “你和我,小子。人们有个共识,对吧?”问得好。菲林点点头。“好小子,很好。 菲林信守自己的诺言,你也得信守你的承诺,就这样。但是……”他瞥着陛下,让菲林感到一阵痛苦……“你在下午来找菲林会比较好,他在下午比较有精神。”他又累了。 “菲林应该在今天下午回来么?”菲林赶紧发问。 他举起手微弱地挥动表示否定。“明天或后天吧!”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从此以后无法再呼吸了。 “如您所愿,陛下。”菲林表达赞同,深深鞠躬对他行礼,一边站直一边谨慎地将胸针重新别在短上衣的翻领上,也让大家花点时间观看菲林的举动。 然后问道:“您允许菲林离开么,王子殿下?”菲林语气十分庄重。 “你滚吧!”陛下又吼了起来。 菲林虚应了事地对他鞠躬,然后谨慎地转身离开。他身边的侍卫就眼睁睁地看菲林离去,而菲林出了房门才想起来忘了提到菲林想迎娶艾莉安娜的事。 现在看来,他恐怕得等上好一阵子才能再提这件事,陛下、瓦乐斯或其他间谍也会在下午守在国王身边监视着。 菲林只想让国王知道此事,可不希望在其他人面前道出一切。 卡兹? 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王子殿下。您介意么? 他像破掉的肥皂泡般迅速从菲林的内心消失,而菲林缓缓步下楼梯。 在那决定性的一年中,赫尔墨斯王子选择在冬季庆最高潮时展示他的舰队。 按照传统,他应该等天气状况好转,在春季庆的头一天为崭新的船只举行下水典礼,因为那是新船下水的良辰吉日。 但是,赫尔墨斯极力敦促造船工人和其他人员赶在冬至前完成四艘战舰的工程,并且选择冬季庆最高潮时好在大庭广众面前让新的船只亮相,顺便藉此机会发表演说。 传统上,当天会举行一场狩猎,而由捕获的猎物预示即将来临的日子。 当他让船只沿着滚筒离开船坞时,他就对群众宣布这是他的猎人,而他唯一想杀害的猎物就是红船劫匪。 众人对他这项声明的反应是哑口无言,很显然并不是他所预期的结果,而菲林相信这是因为大家想忘掉所有关于红船的痛苦记忆,在冬季里躲起来然后假装春天永远不会来临。 但是,赫尔墨斯拒绝让他们这么做,舰队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在当天下水,船员的训练也同时展开。 夜眼和菲林在正午过后就外出狩猎。它抱怨选在这时候打猎实在没道理,还有菲林为何愿意浪费清晨时光和同窝的伙伴争吵扭打成一团? 菲林告诉它事情就得是这样子,而且还会持续好几天,甚至更久。 它不太高兴,而我也是。菲林有点恼火,只因它在菲林不打算用意识和它连结时,却仍清楚知道菲林如何打发时间,那么赫尔墨斯也感受到它了么? 它嘲笑菲林。有时候你还真难听到菲林的声息,那么菲林是否应该对你大张旗鼓,同时也对他喊几声? 人们的狩猎行动没什么收获,只逮到两只瘦巴巴的兔子。 菲林答应翌日会帮它从厨房带些吃的过来,但仍很难对它表达菲林希望在特定时刻保有自己的隐私。它不明白菲林为何将交配排除在狼群的活动之外,因为狼群都是成群结队狩猎或嚎叫。 交配代表下一代会在不久的将来诞生,而狼群将负责照顾这群新生儿。 但是,言语很难传达出菲林所要表达的意思。人们用意象和共享思绪的方式交谈,而这不需要什么判断力。它的坦率可真吓坏菲林了,只因它表示很喜欢同菲林分享菲林的伴侣和菲林享有的肌肤之亲,但菲林求它别这样。 它一脸困惑。菲林让它独自吃着猎来的兔子,它却因菲林不愿和它分享兔肉而赌气,他也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它明白菲林不愿和它分 享我对艾莉安娜的感知,虽然菲林不太愿意这么做,但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对它表达。 有时候菲林想完全断绝和它的牵制,这对它来说可真无法理解,而它也接着争论说这样根本没有道理,因为这么做就失去了狼群集体行动的意义了。 当他离开它的时候,不禁纳闷自己是否会再度真正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私密时刻。 菲林回到公鹿堡想进自己的房里好好独处,就算只有片刻也好。菲林真的很需要呆在一个菲林可以把门关上单独静一静的地方,至少让菲林的四肢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走廊和楼梯上熙来攘往的人们更是刺激着我对安静的渴求,只听到仆人除旧布新的吵嚷声响,他们在烛台上更替新的蜡烛,然后把一大枝一大枝的万年青串成花彩装饰四处悬挂。 到处充满着冬季庆的气氛,他却一点儿兴致也没有。 菲林终于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开门溜进去,然后紧紧关上门。 “这么快就回来啦?”仆人从壁炉边抬起头来,蹲在绕成半圆形的卷轴堆里,看起来像在分类。 菲林瞪着他,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悦,不一会儿菲林就生气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菲林国王的状况?” 他看着另一幅卷轴,然后把它放在他右边的那堆卷轴上面。“可是菲林有啊!现在换菲林问问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儿知道?” 这可把菲林的问题给推了回来。“菲林承认这阵子没有勤于拜访他,但是……” “菲林再怎么说也比不上让你亲眼瞧瞧来得有用,而你也从来没想过菲林天天在那里头,是如何处理那些瓶瓶罐罐、打扫环境、清理餐盘,还帮他梳头发和胡子……” 他再一次让菲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菲林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沉重地坐在衣橱上。“他已不是菲林印象中的国王了。”菲林坦白说道,“他的情况恶化得太快了,可真令菲林感到恐惧。” “让你感到恐惧?这才让菲林惊恐呢!在这位国王被玩弄时,你至少可以服侍另一位国王。” 仆人又把一幅卷轴轻轻抛向右边那堆卷轴上面。 “人们都是。”菲林谨慎地指出。 “方式不同罢了。”仆人简短说道。 菲林不假思索举起手,将胸针更加牢固地别在上衣的翻领上。菲林今天差点儿就失去了它,不禁令菲林想到它的确象征菲林这些年来的日子。 国王一直保护菲林这私生孙子,换成是其他无情的人早就悄悄把菲林解决掉了。但他现在却需要别人的保护?这对菲林而言又象征了什么? “所以,人们该怎么办?” “你和我?可以做的事情恐怕少得可怜。我不过是个仆人,而你也只是个私生子。” 菲林不情愿地点点头。“我希望艾特罗在这里,也希望知道他何时会回来。”菲林看着仆人,纳闷他又知道了多少。 “阴影?阴影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就会回来,他是这么听说的。”他仍是一贯的难以捉摸。“ 但是菲林想对国王来说,还是太迟了。”他更平静地补充。 “那么人们无能为力了?” “你和菲林?那可不。人们的能力太强,在此根本无法采取行动。在这个地方,最弱势的人总是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或许你说得对,人们应该找人商量商量,然而现在……”他起身动作夸张地甩动所有关节,看起来就象是个被线缠住的傀儡。 他让身上的每一个铃铛发出叮当声响,让菲林忍不住笑了出来。 “国王即将迎向他一天中的大好时光,而我也会恪尽绵薄之力随侍在侧。”他小心地从那一圈分类过的卷轴和石板里走出来,然后打了一个呵欠。 “再会了,卡兹。” “再会。” 他疑惑地在门前停下脚步。 “你不反对我离开?” 菲林的语气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