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已经在家烧得不省人事,发了一身的汗也没舒服多少。 她只觉得好热,跌跌撞撞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裙继续扑进被子里,以为把自己闷在被窝里就会好点。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医院,如果睡醒还是难受,再打救护车的电话也不迟。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忍一忍,再忍忍。 实在受不了了才会找人帮忙。 生病了当然是很难受的,但对江稚来说这点难受也不算什么了。 以前上学不得不兼职的时候,发着高烧也得去打工。 深更半夜只能趴在便利店的桌子上短暂的休息会儿。 南城不比北城,很少能见到鹅毛大雪。冬天大多是阴沉沉的潮湿冷雨,寒气顺着骨缝往身体里钻。 江稚睡到后半夜又被自己咳醒,她的意识模模糊糊,还记得摸出手机拨打120 救护车来的很快,江稚独自去了医院,挂了急诊在诊疗室里吊水。 沈律言买了最快的班机。 出门匆忙,没带行李。 两个小时后,落地南城的机场。 助理早早就安排好了人来接,来人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沈先生,您今晚是住酒店还是公馆?” 沈律言皱着眉头:“车钥匙给我。” 这人也不敢多问,将钥匙给了他。 沈律言还记得江稚住的那栋小院子的地址,路上边开车还边给她打了电话,没有人接。 江稚不是故意不接,她在医院,坐在椅子上又差点睡着了。 但是颈椎很疼,睡不好。 手机开了静音,没有听见也正常。 沈律言把车停在巷口,顺着记忆,步行走到她家的门口,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没有带伞,雨水打湿了男人额前的发丝,他站在潮湿阴冷的黑夜里,冰冰冷冷的。 沈律言敲了门,无人应答。 里面也没有开灯。 沈律言漫不经心拿出手机又拨通了她的电话,这次倒是有人接听。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虚弱,语气里还有些意外,“沈先生?” 沈律言哑着声问:“开门。” 江稚听见这两个字,还需要点时间来反应,“你在我家门口?” 她有点不可置信的问。 沈律言嗯了声,“刚到。” 江稚的心脏又开始咚咚的乱跳起来,有些心动总是克制不住。 她知道自己很没骨气,也会自作多情的想他是为她而来的。 这还是第一次。 江稚压着心动,“我在医院里。” 刚吊上水,可能还要点时间才能出院。 江稚从没想到沈律言今晚会过来找她,她连幻想都不敢这样幻想,她说:“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我明天过去找你。” 江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律言是个大忙人。 也许是他有别的事情刚好要来南城。 不见得是为了她。 沈律言默了几秒,他问:“哪家医院?” 江稚怔了怔,迟疑了会儿过后,没有抵抗住本能的心动,“市中心医院,我在急诊休息室里吊水。” 沈律言说他现在就过来,随后挂了电话。 黑暗中,打火机的火光尤其明显。 火光随着风摇摇晃晃,男人点了支烟,渺渺的雾气氤氲在眼前,朦胧了他精致的脸庞,几乎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情。 沈律言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要跑这一趟。 这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可能真的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病得这么厉害,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沈律言觉得这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时才有的同情心,以后就不会了。 抽完一支烟,男人开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江稚在听见他来医院的消息后,瞌睡彻底消失,从忐忑紧张到心生不安,护士这个时候正好过来帮她换药,找到了血管,针扎的却不是那么准。 江稚疼得嘶了一声,护士连忙说抱歉。 江稚说:“没关系,我的血管本来就有点细,不太好弄。” 戳了两三次,才顺利扎好针。 夜半三更的急诊科,病人也不多。 沈律言裹挟着外面风雨潇潇的寒气走了进来,似乎是心有感应,江稚恰好抬头往门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身姿挺拔,一身黑色大衣,气质冰冷。 沈律言孤身前来,没带保镖。 江稚默默蜷缩了拇指,微微抿了下唇瓣,抿出了淡淡的唇色,“沈先生,你来南城是有事要办吗?” 沈律言刚想说不是,但又不愿意承认。 他思考半晌,“嗯。” 江稚顿了一下,垂下睫毛挡住眼底的失落,她紧接着小声开口问他:“那你几号回去?” 沈律言原本想明天一早就带她回北城,看她病恹恹的可怜样子,心也软了几分,“后天。”说完这两个字,他又补充道:“你和我一起。” 江稚在他这里,选择的权利一向不多。 她点点头,想了想那个时候她应该也不发烧了。 这场病来得匆忙,她毫无准备。 江稚怕沈律言等的不耐烦,她说:“护士说我吊完水差不多也天亮了。” 她的意思很委婉了,沈律言嫌无聊待不住就先回酒店休息。 他能顺便过来看她一眼,已经很让她意外。 江稚并不贪心,不想求的更多。 也根本不敢往另一方面想。 比如他现在是不是对她不只是普通的下属关系? 有没有可能,已经有了万分之一的悸动呢? 沈律言拖了把椅子落定在她身旁,男人缓缓坐下,周身偏有莫名的压迫感,他淡淡开腔:“不急,慢慢来。” 江稚闻到了冷淡的烟味,她的嗅觉一向灵敏,尽管她不喜欢烟味,但也没那么讨厌。 沈律言也不常抽烟,除非是遇到很棘手的烦心事。 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江稚也就没有再和他客气。 生病了有人陪在身边,总比孤零零的面对要好。 江稚不是很主动的人,沈律言的话亦是不多。 两人坐在一起,却没什么话好讲。 江稚怕尴尬,只能低头玩手机,消消乐游戏玩到没有复活次数,手机也快没电了。 她关了手机,忽然间想去上厕所,又有点不太方便。 她神色踌躇,男人用低哑的嗓音问:“怎么了?” 江稚用咳嗽来掩饰她的不自在,“没什么。” 再忍忍吧,总不能让沈律言帮她拿着吊水瓶送到洗手间的门口。 江稚硬是又忍了十来分钟,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江稚非常小声的开了口:“我想上厕所。” 沈律言没听清楚,她的声音太轻了,说的也很含糊,“什么?” 江稚忍着羞耻又说了一遍,“我想上厕所。” 沈律倒是相当的镇定,率先站了起来,抬手帮她拿起吊瓶,“走吧。” 江稚面皮薄,还是有点抹不开脸,“你把吊瓶给我吧,我自己过去。” 沈律言挑了下眉,置之不理,“害臊?” 江稚耳朵通红通红的,她又不说话了。 沈律言把她送到洗手间门口,江稚拿着吊瓶,走路很慢,他忽然间捉住她的胳膊,“这样能行吗?” 江稚想了想,洗手间里应该有能挂着吊瓶的小钩子。 她实在不想再这个问题上继续和他深刻讨论。 脸色涨得通红,“可以的。” 沈律言装作没看见她发红的脸,撩起眼皮,嗯了嗯。 江稚用最快的速度上了个洗手间,过了会儿,她拿着吊瓶走出来,发现沈律言还在门口等着。 懒洋洋倚着墙面。 听见脚步声,朝她投来一眼。 江稚撇下心里那点羞耻感,“好了。” 等到后半夜。 护士给她换了瓶葡萄糖。 熬了半宿,江稚其实也不困,反而很精神。 沈律言一整夜不睡,也未见疲色。 两人没什么交流,他偶尔低头看两眼手机,回几条消息。 江稚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她望着窗外逐渐有了微光的天色,“伯母之前给我打电话了。” 沈律言收起手机,“你不用管她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要她回去过年之类的话。 江稚低低嗯了一声,她又问:“对了,忘了谢谢你过年给我发的红包了。”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收到新年红包了。 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沈律言沉默了会儿,“举手之劳。” 他多说了句:“给家里的小朋友都发了。” 江稚早该猜到是群发,不过是顺手给她的施舍,但这也不妨碍她很高兴,她笑了笑:“没关系。” 沈律言望着她逐渐舒展的眉眼,心情似乎变好了点。 江稚很漂亮,尤其是她轻轻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柔和,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浇灌滋养着干涸的土地。 别的不说,江稚这张脸,很少会有人不喜欢。 前仆后继的人为她偷偷心动。 她一无所知。 沈律言吐字,问:“你很开心?” 江稚抬眸看着他,亮晶晶的眼里装着璀璨的光,“对啊,我很少收到红包。” 寓意很好,是一种祝福。 望着她眼中灿烂的笑,鬼使神差的,沈律言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江稚怔了一下,“你摸我的脸干什么?” 沈律言说:“你笑起来还挺漂亮,以后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