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鲤蹲在墙角处,细细的听着房中私语。 只闻内处又传来声音: “沈折枝的手伸的太长,不仅垄断朝廷势力,与司空、太尉、尚书令、侍中等官员苟且,狼狈为奸,且暗中安抚党项羌族与女真族,派人和解,辱了我燕国天朝,有损皇室尊严,还企图将手伸向各大商行,窃夺不义之财!” 燕鲤在外面支着下巴,听着声音,应该是三王爷本人,她半阖着眼,脑中思绪翩飞,眉眼略容意兴阑珊。 不义之财?说得该是左相才对,沈折枝为人她还是比较认可的,牟取暴利这事,从不去做。而左相,以利为上,若是杀人能够让财源滚滚,想必左相十分乐意去让自己的暗卫做个杀手,为其牟金。 左相囤积居奇、特权牟利可没少干过,在交通发达,客商云集,权贵居多的泉州,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财源多,泉州消费市场广阔,接近原料产地,因商业发达,繁华昌盛,已位列于京城之下的第一州,许沈折枝还有意让小皇帝迁都。 而泉州,是左相势力聚集之地,沈折枝若彻底打垮左相,在商业方面,必须从泉州下手。 左相眉宇紧皱,几乎可夹死自空中飘过的几只飞蚁,他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沈折枝总能知道臣想做什么,准备做什么,从而先下手,让臣措手不及,无计可施。” 三王爷对左相的话半信半疑,“此话当真?” 莫非沈折枝会预言不成,才次次料事如神? 两人之间假装争锋相对便是为了让沈折枝掉以轻心,以为三王爷是真的归顺他。 对于燕雾那个儿子,他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个不成器的孽子三番五次坏他好事,令他面子受辱。 如此一来,死了也好,孩子,总不会缺的。 两人在房内思索着,燕鲤跟着在房外思忖。 左相这话说的不错,沈折枝是不是太运筹帷幄了些? 什么事都可预料,什么题都可解决,这有些不正常,也不寻常。 她目光微抬,突然看到了左相手指间一样看似珠光宝盛价值连城晶莹剔透的东西。 那是一个玉戒。 玉被磨得很圆润,没了棱角,上面那晦涩蔓延的纹路一直顺到玉戒内部,那玉中的髓,像是一汪清水下埋藏的酒,混在一起,透露出几分纯几分浓的色,几分清几分艳的颜,玉中无瑕,戒中无疵。 燕鲤的呼吸一紧。 那是…… 与金钗一般的纹路。 也就是说,是永宁公主的首饰,在此之前,与金钗存于同一首饰盒中。 她的目光太过于灼然,房内的左相五感敏锐,察觉到后,蓦地往窗外看去,却是空空如也,一旁的三王爷也看了过去,未见其他事与物,便是疑惑问道:“那边可是有什么动静?” 左相摇了摇头,“大概是我看错识错了物。” 接着,两人继续交谈起来。 窗下的燕鲤也料到左相不会起身,避于窗后,身形不动,盘腿而坐,目视前方,深邃悠远。 那玉戒,即使无法物归原主,也必须物归其后。 她待两人交谈过了一刻钟,才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燕鲤出了相府,准备了一些东西,打算夜探相府。 夜探相府,将那玉戒追回。燕鲤坚定此信念后,走在街上,远远看往官道,却在那路上发现了一辆战车。 战车大概宽长不一,为单辕,驾两四马,两骖一动不动,那马儿在前,神采奕奕的举着脑袋,黑漆的车身毫无亮眼之处,车轮静静的立于地面上,尘土未沾。 及此,燕鲤突然想到一个典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一成语的来历,便是由战车产生,战车大致有两匹马或四匹马组成,通常情况下,中间两匹,外侧再两匹,合称为“驷”,卫国有一大夫问子贡关于君子的修身养性,子贡对答,便以战车为喻,传到后世,成了典故。 何来战车? 无战争无起义,哪来的战车? 燕鲤看见战车内走下一人。 那人,为原忧吟。 原忧吟下车后,匆匆忙忙的离开,连往四周看去的时间也无,倒像是有什么急事,不过,燕鲤对此并不关心,她只是瞥了一眼便再看向战车,心料车内应还有人。 果然,不出须臾,战车内又走下一人。 乌发,黑衣,云靴,奢贵胄然。 燕鲤退后一步,那人撑着伞,挡住了倾斜而下的日光,在阴影中行走,飘然如风,行然若云。 狭路相逢冤家路窄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燕鲤一个转身,迅速转身离开此地,要多快有多快,恨不得立刻瞬移离开这里。 若是从那个方向看望这里,目光该是不受钳制,看得清楚异常。 所以,早走早安事。 那人影像是感受到身后那一惊之下极速收回的目光,顿了一顿步伐,转身望去,只来得及看见在人群中掠过的竹青翩跹,似雪中松,花里碧。 他微勾唇,绽放清扬的笑意,身旁立定之人见此探着身子,轻声道:“大人?” “嗯,我们走吧。”沈折枝含笑,眸色浅了浅,也放低了声音,显出几分娓娓而谈的意味来。 …… 是夜,幕下,一个人影在浓烈的夜色中缓缓移动,在门侧顿了几秒,又足尖一点,跃上了墙,掠过房,在檐上立好,看着满宅的住处,一时之间认不出何为后宅,何为前堂,何为女眷住处,何为左相住处。 她叹了口气,“月黑风高夜,寻房无措时。” 眼力再好,也无法夜视。 更何况,这是在相府,半分大意也不行的地方。 燕鲤突然起了诗意兴致,又悠悠道:“与月弈,与己谈,何若存友?” “弈明月,谈知己,友存身前。” 后方冷不防传来声音,燕鲤一听,眸光一亮,便是拍手叫好—— “不错,正合我意!”燕鲤眉开眼笑,十指葱白,她面容皎白无瑕,如雪中飞玉,青稚未脱,甚是清绝。 须臾过后的燕鲤反应过来,蓦地下了房檐,从下看去,那房檐不远处站着一人。 正是白日里看见的沈折枝。 燕鲤一阵头疼,怎得在哪都能看见他? 真是阴魂不散?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人眸中笑意徐徐,不愠不火,对上燕鲤那不知是怒是无奈的目光,唇瓣微启:“燕姑娘,别来无恙。” 这么一说……沈折枝又看出了她的易容? 燕鲤下意识的摸了摸面上的人皮面具,正安安稳稳的待在她脸上,没掉。 那,沈折枝是怎么认出她的? 透过人皮面具看得真容,此功夫手段非比寻常。 心里的警惕又深了几分。 “燕姑娘的易容术无错,哪怕在江湖之中叶属上乘,只是,那瞳色,是骗不了在下的。” 檐上之人这般答道。 过目不忘已经不足以形容沈折枝了。 这根本就是变态啊,谁会那么在意他人的瞳孔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