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树语者。但又和一般的树语者不同。 老头是这么说的。 因为一般的树语者,是禀天而生,承木而灵。 我也相同。 不同的是,我身上自带灵核。这颗灵核可以说,是我未曾谋面的师父送给徒弟的礼物。但这礼物的背后,却肩负着我难以想象的责任。 所以说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灵核,在老头,或者我真该叫他商汤,但他所谓的成仙,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神识被封印在一个无穷无尽的牢笼气息之地而已。换个思维,那些追求长生,渴望地仙的,莫不是也在追求一种这样的境界?值得么?我看不出有什么好追求的。 我身体里这颗自带的灵核,就是我所见的灵台。这颗灵台上,那些封印,是一种所谓的保护机制?成汤摇头表示不知道。 己重是谁?这个名字太过生疏,我没有任何印象。就像你说天乙,我未必能够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人就是成汤。人们习惯了对一个人的称呼。但另一些人,可能不这么叫。 就想一个人的小名可以叫狗蛋,但大名可以叫南天霸这类的。何况,古人还有字,号,族,氏,姓。死了还有谥号,各种称呼。就像现在很多人叫我这种人叫树语者,在这以前呢?何尝不是有更多的称呼。木通……开始指的就一定是中药? 己重……我有些失落,即便我现在知道的他的名字,却仍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只是……我想决然不会是随随便便,毫无印迹的一个。 说到玄鸟,既然成汤也是兽语者。我不能不去联想到图腾。通常,很多部族的姓氏,比如有熊氏,涂山氏,我是不是以此类推,其实很多姓氏也好,图腾也罢,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仅仅是这个部族兽语者或者是树语者,所能通灵的那类生物。过度解读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比如孔乙己……返璞归真,大道无形,有些东西,其实很简单。 所以,如今在我们看来非常蛮荒,落后的迷信,在当时不过是跟天地万物沟通的一种方式,而且这种方式是天生的才能。所以人之所以能称为万物之灵。谁又能说,远古之时,不是文明的轮回呢?人类历史的追述,多少谜团,相较于文字记载,又才不过多少年时间。 短视…… 不过,所谓的末法时代也好,灵气枯竭也罢,能够跟动植物沟通的能力越来越少见。才会有了,所谓迷信的说法。 那么天下到底有没有神呢? 神又是什么东西呢? 我没有问,我觉得即便是成汤,也未必能够知道,或者说也未必能够理解我说的话。相去甚远。就像他所言,我们的语言其实也是相差了很多,之所以能够沟通无障碍,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一缕轻烟一样的神识罢了。 我们生活时代相去甚远。有些理所当然的东西,对彼此来说,都已经不再理所当然。就像我不能问他,你怎么可以让鸟这么听话? 他可以说,我天生的。 我若是说给学校的同学听,他们会觉得我在说笑。 事实如此。 “你可以开始招兵买马了。”老头说。 招兵买马?我有点儿呆,“怎么招?” 老头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我:“唉,说你糊涂,也罢,怪不得你,毕竟一个正统出生的血缘,却没有正统的指导。兽语者从出生起一般就会寻找自己的本命兽。树语者也是如此。不过在确定本命兽之前,你得先有些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兽灵。你不是有一个千年树灵了么?只是你这边好像没有给多少帮助,所以它自己在单方面的努力。” 老树?我……有些抱歉,“我的确不会。” “恩,能教你的,就只有你师父了吧。或者其他树语者也行。只是,神农之后,树语者的确衰败了。兽语者崛起。”老头道:“身为树语者,你的生命会长久的多,在我之时,世间已经有些乱套了。或许,这鸟和这剑,与你拿着,倒也最为合适。” 我无语的看着肩上的红雀儿。见我看它,它也看我,黑豆似的俩眼儿,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让我看看你的剑。”老者又道。 我心说,怎么给?“我不知道它怎么出来。”这是实话。 老者一怔,笑道:“你个糊涂蛋。这剑是如何得到的?” “一个朋友给的。”我如实相告。 “朋友?”老头手一挥,我只感觉背上一热。一股气息从我身上忽然抽离,一声剑啸破长空,光芒像蛟龙似得从我背上冲上天际。 我肩上的红雀儿,扑啦啦飞了开去。 转眼间,老头手上多了一把影子。 我愣在那里,红雀儿扑啦啦又飞到我肩头。 在清晨天将亮的时候,或傍晚天将暗的时候,面向北观察它,淡淡地似乎有件东西存在着,但看不清它的形状。这是关于天子三剑,中品承影的介绍。 “这剑……”老者感慨,却不是赞叹之意,翻动剑影,居然在某个角度射出一道寒光。“阿衡啊,是我执着了。你是对的。” 阿衡……“您口中的阿衡,可是……伊尹?” 成汤听闻,怔了片刻,方才点头:“恩。伊挚。” “他的墓就在这附近。”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他听了,又怔了一会儿才道:“啊……恩。他是怕我的偏执,再起纷乱。不过,我已经能够理解他了。当日为何他会造这三把剑。” “这剑是伊尹所造?”我愣,不是周人所铸么? 成汤抬眼看我,摇首:“这剑原本不是如此,也非伊尹所铸。只不过,阿衡觉得这剑得于我,九鼎也得于我族,日后必有大乱。所以,才把剑重铸,一剑变三剑。剑也失了剑身,留了三具剑魂。我后世,只保这三剑。如今,却被你得到一把,也是天意所向。” 这番话,我着实是听不懂了。没有剑身,我已然明了。彭华明给我的时候就没有剑身,现在才明白,原来只是一抹剑魂。那么一剑变三剑呢?难不成,天子三剑本是一剑?这跟九鼎又有什么关系?“九鼎已经消失在世间很久了。”我道。 成汤更是一愣,半晌才叹:“果然,世间聪明之人不乏。” “九鼎和这三剑有什么关系?”我直言相问,成汤虽然说自己已经看透了,却仍然对天下有着关心。在我看来,这关心却过于悲观。原因我自然不得而知,但我觉得他也不至于像彭华明也好红豆杉也好哪怕是清箬茗也好,有那么多的顾忌……彭华明难道是成汤之后?守着三剑…… “九鼎……”成汤默念这个词,似乎陷入了回忆,抬眼看我时,有一丝的恍惚:“九鼎不该在兽语者的手上,该是还给树语者的时候了。” 什么?!我愣,九鼎该是树语者的么?九鼎不是天下称王的标志么?“得九鼎者得天下。这跟树语者有什么关系?”我禁不住问到。 成汤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半晌苦笑道:“这九鼎乃大禹所铸。” 我点点头,这话从成汤嘴里说出来,算不算佐证了历史,毕竟他活的跟他比较接近……“据说是划分天下九州,取九牧之金……” “不假。不过,取的不仅仅是金,而是土……”他哼笑道,“说是得九鼎得天下也不为过。自古兽语者与树语者都是相辅相成的。但九鼎的出现,就相当于兽语也能够变相的拥有了本源之眼。能够窥天下之势。这也是我得到九鼎之后才明白的。这天子三剑和九鼎相叠,就相当于也拥有了树语者的号令天下之木的能力。阿衡察觉不妥,跟我讲阴阳之道,凡是合则力无穷,然分也势无穷。如此更迭,世代交替,才会平衡。纵观前世,无非是树语者和兽语者之间交替更迭,这世间才得以平衡。若是这般汇聚,必定会迷失了心,乱了道纲。”他说完这段,顿了下,才又道:“我同意了他的意见。三分天下,从此九鼎就只是九鼎,彻底成了标识。” 我默默听他说完,思量片刻,问:“天子三剑……是九鼎的钥匙?” 他看着我,忽然笑道:“你也并不愚钝,只是没有人告诉你始末。唔……怕是也人知道,天下成了什么样子……罢了罢了,也都与我无关。” 我好笑的看着他的自相矛盾。这个人真的是成汤么?天下所向的那个智者?的确,在我看来他确实是心系天下,可他心里也有着自己的摇摆。或许,每个人都是如此…… “这剑给你。”他抬手一挥,我只觉得一股气息扑面而来,承影又回到了我体内,“你来我这里,怕也是偶然,回去吧。拿到三剑,找到九鼎,去解救你师父吧。没有他在,天下必然会乱作一团。也许,有朝一日,他也会来我这里,啊……或许是我贪心了。” 我点点头。成汤一面,我似乎抓住了一丝线索,虽然并不明朗。但道路渐渐清晰。只是:“我有些朋友一起来的……如今却只有我一人至此……” 成汤看着我笑:“这是阿衡的一个诡计,你那些朋友怕也不是善德之辈,只是,连你却也……”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到孙教授,还有鬼柳马六儿他们,“也不尽然,有人为财死,有人也为了其他的……我,是好奇。” 他点点头,低头思索了下,落子离手,道:“弱水之境。让鸣鸿带你去找他们吧。送客。” 话落之时,大黑鸟扑啦啦飞落在亭前,我肩上的红雀儿,忽然长啸一声,划破天际。 “快去吧。”他抬头对我微微一笑。 我躬身告辞,他却不再看我,只是挥了挥手。我知道,缘尽之时,强留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心中或许有些遗憾,但前路毕竟仍然要走。 玄鸟振翅,鹰击长空,只见那天空高处,出现了一道黑血一般的口子,掠过之时,玄鸟身子一斜,将我抖落。 整个身体坠落至裂空破口,蓝天白云的仙境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我来不及惊恐,只觉得身下噗通一声,似乎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