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依湖而建,比禁中清凉许多。何美人进了南苑,一路往思卿住的漪澜殿走,漪澜殿这边得了消息,因为云初跟思卿去了澹台,所以迎出来的是雨初。 雨初不慌不忙地向何美人行过礼,笑道:“天这样热,何娘子怎么来了?” 何美人欠身笑道:“听说皇后不适,容妃姊姊本要亲自来的,奈何有些事要处理,所以众姐妹托我代皇后娘娘问安。” 雨初把何美人让进殿,一叠声张罗着上茶上冰碗,道:“娘娘昨晚睡不着,一直说热。过了三更天才睡着,现在还没醒呢。昨日娘娘又说想吃酒酿圆子,吩咐云初姐姐做冰的。这一溽暑,百般不适,何娘子也要多注意才是。” 何美人饮了茶,道:“皇后娘娘既然还睡着,我就不打搅了,这就回宫去。” 雨初本以为要费尽心思掩饰一番,没想到何美人上来就要告辞,于是道:“这个时辰开始热了,何娘子吃了中饭,傍晚再回去吧?” 何美人笑道:“趁着还没热起来,这就回去。上次皇后娘娘吩咐串的珠花还没弄好,等皇后娘娘回了禁中,我也就串得了。” 雨初一直把何美人送上车輦,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江枫清早起来到厅上,韩守慎还未起身,于是江枫拿着茶盏在厅上等。过了半个时辰,侍从通报武振英先生来拜,韩守慎身边的侍女只好先请武振英和顾梁汾到厅上等候,连声致歉。 武振英看见江枫,迅速与之交换了一个眼神。江枫看见顾梁汾也跟来,于是微微颔首为礼。 这厢思卿弹簧一样从床榻上坐起来,唬得侍女以为她又要逃,连忙仗剑进入内室。思卿冷冷道:“要我写条子也可以,领我去见贵上。” 侍女松了口气,还剑入鞘,领思卿也到厅上。那侍女与韩守慎身边的侍女唧唧细语,仿佛商议定去唤醒韩守慎。顾梁汾看见思卿,吓了一掉,上上下下打量思卿,唯恐这不是思卿本人。然而顾梁汾这样明显的动作表情引起了武振英的注意,武振英看了看顾梁汾,也把目光转移到思卿身上。思卿却与江枫迅速相视,而后背对江枫,佯装置气。江枫见思卿演得这般像,心里暗暗好笑,也转过身去,两人反贴门神不对脸,并没引起厅上侍从的怀疑。 此时内室中却传出惊呼声。这庄子不大,与正厅一墙之隔便是韩守慎的寝室。 “没……没气了……”不知是谁在内室一呼,侍从纷纷涌入内室,连武振英、顾梁汾、江枫、思卿也跟了进去。只见韩守慎咽喉处中剑,瞳孔已散,毙命多时。 思卿立时想起了昨晚在陷阱底下遇上的那个怪人,难道真是他不声不响地杀了韩守慎?那此人武功之高,今世罕有。他既然不通奇门五行之术,杀了韩守慎之后又是怎么离开庄子的呢? 思卿正百思不得解,凑上前想要看韩守慎颈间的刀口,且顺手牵羊摸走了韩守慎榻边的玉牌。侍女却忽然用剑指着思卿喝道:“昨晚你是不是逃出去绕了一圈,是不是你杀的少主?” 思卿冷冷一笑,并不辩解,后退一步从袖中甩出短剑虚晃一招,左手反擒住侍女的长剑一把夺过来丢给没有武器的江枫。这一下速度,众侍从还没从韩守慎的死中缓过神来,让思卿轻松得手。 江枫接住剑后,韩守慎身边的人纷纷挺剑攻击思卿和江枫,武振英和顾梁汾见此亦拔刀相助。 顾梁汾高声道:“我来开路,武老伯断后。” 侍女冷声道:“你能找到路再说。”一剑刺向顾梁汾,被思卿格挡开。原来思卿与顾梁汾师从傅临川,都学过奇门遁甲之术。两人师出同门,配合默契,当先开路,江枫居中,武振英断后,迅速转移到厅前。 武振英要放讯号,江枫连忙制止:“您的人不认识路,冲进了只能做无谓伤亡。咱们先冲出去。” 韩守慎至帝京带来的都是定藩幕下网罗的好手,若非武振英手段不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思卿、江枫一行则险象环生。 冲到大门内侧,庄上的侍从仗剑在大门设伏攻击,武振英终于可以放出讯号,武振英带来的人在外、思卿一行在外夹击,终于冲了出去。庄上的侍从纷纷追击出来,但武振英带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手,双方一时胶着难分高下,武振英带来的人随身带有火油之物,趁机放火烧庄。这庄子除了外墙大都是木制,内中又种了不少松柏,火势一下子就猛烈起来。 部分侍从冲进去抢韩守慎的遗体,余下的见庄子被点着也慌张起来。思卿等趁势奋力扑击,追击出来的侍从纷纷被斩杀。武振英吩咐带弩的道:“里面出来一个射一个。” 然而火势越来越大,进庄的人有去无回,根本用不到弩手。 武振英吩咐他带来的为首一个穿短褐的汉子带人善后,又给思卿和江枫牵来两匹马。 江枫下拜称谢,武振英扶住道:“贤契不必多礼,这捉你的庄主是什么人?” 江枫答:“是定藩逆贼的长子,韩守慎。实在无法,故出此计策,引先生来相助。还好先生机警,看出端倪,带了人来。” 武振英一听是韩守慎,也吃了一惊,道:“那送信的人一口岭南口音,决计不是你府上的,所以我便起了疑心。” 江枫看着火中的庄子,面有不甘。思卿心知江枫想逼问韩守慎沈江东之事未遂,故作此态,于是上前一步问江枫:“别过一次,就不想别第二次。江家姊姊,你真的要走吗?” 江枫轻声对思卿道:“我的心思,你都知道。” 武振英在一旁竟然不出言挽留,江枫拜思卿,思卿还了礼。江枫复又拜过武振英、对顾梁汾称谢,转头见思卿还在看着自己,忍不住报以一笑,笑起来的时候,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胡乱揩了泪,转身上马绝尘离去。 思卿一直目送江枫翻过缓坡,消失在夏季草木葳蕤的山野间。 “思卿?你是思卿?” 武振英的声音让思卿浑身一颤,心中再怎么想着逃避故人,也逃避不了了。她一转身先看到顾梁汾复杂的眼神,勉强牵起一个微笑,向武振英行礼道:“武老伯,没想到您还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