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锦云轩的崔绾绾,只觉得疲乏至极,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愿意做。 沐浴更衣后,便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睡去。 睡梦中,无数事纠缠在一起,欢喜的,忧伤的,惊恐的各种似真似幻的人、事、物,迷蒙交错,似是清晰可依,又似飘忽不定 忽然惊醒时,崔绾绾木木的睁着双眼看着轻纱帐幔顶上的绣花,忽然觉得很饿,貌似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无论欢喜还是忧伤,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身体总不会忘记吃饭这件事。 扭头看一眼,屋内还未点亮灯烛,窗外的光线将矮几的影子斜斜拉长投在床榻前。看来天还没黑,这一觉没睡多久。 崔绾绾揉揉昏沉的脑袋,出身唤绿茗。 起来梳洗更衣用了晚膳后,崔绾绾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廊处,夏日的天还没黑透,一抹晚霞余晖挂在西边天降,似是依依不舍的不肯离去,暖暖的晚风吹在脸上痒痒麻麻的,空气清新中和着浓郁的花香,崔绾绾伸手在虚空里掬了一把,似是想捕捉拂过的风。 睡了一觉,虽说睡的不太踏实,精神却好了很多,方才照过镜子,眼睛已褪去红肿,面色虽略显疲惫,气色倒还不错。 晚膳虽只吃了几口菜蔬,喝了一碗银耳汤,也觉得很有饱腹感。 吃饱了,人便多了满足感与幸福感。那些忧伤的情绪渐渐散开,崔绾绾脑中记得最深的是萧秦的深情与坚定。嗯,这样,也不算太差,阿西娅也算有个好着落了,生活还要继续,活着的人就要往好处想。 阿西娅与爷爷的善后问题,她相信程璟会处理妥当。 想透了所有事,崔绾绾便觉着心安了,看着庭院里高大的槐树在暖风中沙沙作响的枝叶,露出一丝笑容。西边天际那一抹橘红已沉下去了,天已黑透,屋内早已点上了灯烛。 崔绾绾正欲起身回屋,瞧见白薇急急的走进来,便迎上几步,诧异道:“姐姐可是有什么急事?” 白薇先笑着将崔绾绾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这才道:“也不算是急事,咱们去屋里说。” 进了小花厅落座,崔绾绾吩咐婢女都去外间候着,亲自给白薇奉了茶,这才问:“姐姐,夜里忽然来寻我,真没要紧事?” “要紧,不过见了你,我也就放心了。”白薇慢慢啜一口茶,这才慢悠悠道,“程公子差贴身小厮送了帖子和订金来,说是接下来三日,你的乐舞场次他包下了,其余人一律不得入内观赏,若有订了席位付了定金的,所有银钱双倍奉还,一应损失由程府承担。” “什么?!”崔绾绾一口茶呛着吞了下去,急道,“他想干什么!” 白薇笑看着崔绾绾:“你先莫急。不管他要做什么,我只问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崔绾绾一愣,随即笑道:“我很好,姐姐无需挂心。只不过是,有个友人出了事,我替他人伤感,心绪有些不太好。” 白薇轻轻点点头:“你素来心善又敏感,有此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如此,程公子的举止,便也说得通了。” “姐姐的意思,我不甚明白。”崔绾绾疑惑的看着白薇。 “不甚明白,也猜到几分了吧?”白薇笑着,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凤眼直直的盯着崔绾绾的眼睛。 “”崔绾绾脸上表情复杂,半晌才喏喏道,“他这是,嫌我还不够招人恨吗?” “绾绾,你究竟遇着何事,且与我细细说来。”白薇满眼关切,“我与阿娘知你心性,素来不过问你在外交友的事,你为友人奔波,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究竟何事?为何还牵扯了程公子?你前几日收了程府送来的书信。” 崔绾绾看着白薇,犹豫了一息,便将事情始末从头至尾的说了:“姐姐,我起初只想成人之美,又想着程府是巨商,消息灵通,便托了他打探,谁曾想,后来的事竟成这样我得知事态发展,一时心绪忧戚不过如今已好了,乐舞的事,我自有分寸,不至于耽搁,姐姐可差人去回了他。” 白薇轻轻叹一口气:“如此说来,我也明白了几分。程公子虽说素来捧舞优,往常也没到这份儿上过。此事若传扬出去,不,此事瞒不住,必定传扬出去” “所以,姐姐,差人去回了他。”崔绾绾很肯定道,“我不想成为所有教坊女子的眼中钉。” “谈何容易!”白薇一声叹息,“程公子那样的人,岂能容人轻易抹了他的面儿?虽说他对你的心思不一般,可更何况,纵使回了他,也保不齐此事经有心人传扬,只要程公子有了这份心思,你就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崔绾绾很郁闷的嘟囔了一句:“他真是多事!早知道,就不找他帮忙了!” 想了想,还是语气坚定道:“姐姐,回了他。你不必差人去说,我明日一早亲自去程府说。至于传扬,程府和邀月楼都治下有方,未必有那么容易。” “绾绾,你果真要如此?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薇对上崔绾绾坚定的眼神,又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过如此了。若说招人恨,你这妮儿,怕是早就在别人心里种刺了。” 又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崔绾绾,柔声道:“程公子的心思,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是个有主意的,姐姐也不必赘言。只是,咱们终究只是舞优,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个中道理你自然知晓。” “我懂。”崔绾绾笑的通透,“像他这样的大树,能靠则靠,最差也不能得罪了。姐姐放心,我明日定会谨慎措辞,不叫他抹了面子难堪。” 白薇摇摇头,无奈笑道:“他若真对你生了心思,倒不至于如此没气量。只是,你也切不可太张扬,他这样的人,总还是顺着些好。” 崔绾绾点点头:“多谢姐姐提点,我都记下了。” “好了,你早些歇着吧,我去了。”白薇笑着起身告辞。 送白薇出了锦云轩,崔绾绾回房,思虑良久,这才拿定了主意。心里不免又恨恨怨了几句程璟,要不要这么任性!难道他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