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吃过早饭就出发,看看那边城鹤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小算道长稍有错愕,但是很快也就反应过来,连忙点头称是。
“好嘞。”
眼见着小算道长答应下来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去,可随即柳白却从自己的须弥里边拿出了一大包渗油的吃食。
闻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香味,小算道长连着咽了好几口的口水。
但依旧没有回头,毕竟公子没有喊自己。
“路上回来的时候,遇着还有家店开着,便顺路买了些回来。”
“过来坐下一块吃点吧。”
柳白也不止买了鸡凤尾,还买了好些肉串…夜宵这东西,也就许久没吃了。
而后柳白又让小算道长去喊了司徒红。
至于司徒不胜,则是回射覆堂当差去了,听说寇立三还准备提拔他。
嗯…好事一桩。
临着柳白又给这些烤串上边,洒了好些香料。
他须弥里边,柳娘子给他准备的,秦魏楚三国的香料都有,量还大。
于是,小算道长这晚上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贫道这辈子,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凤尾!”
此后,他走遍天下,却再也找不到一家这么好吃的鸡凤尾了。
即至次日清晨,柳白也没再带着司徒红,只是让小算道长领路。
两人轻车简行的从南门出了城。
按着小算道长的测算,这边城鹤虽是离开了云州城,但离着也不远。
那地方,甚至柳白还知道。
便是在这岘山与乌蓬山之间,在血食城前往青山城的中间,有个隘口,叫做乌蓬隘。
小算道长晚上测算得知,这边城鹤就在这乌蓬隘里边待着。
这若是柳白一个人赶路的话,不消半天功夫也就到了,但是人体赶路,还带着小算道长一块,那就远了。
估摸着还得在半路住一宿,等着第二天中午才能到。
但也无妨,一阴神一阳神,只要不主动惹事,在哪住着都算安全。
白天赶路都还算好,云州城到乌蓬隘,也都有着官道,虽说路上早已结草,但也胜过山路。
约莫到了申时,这大日开始西斜,柳白看着天色,“怕是得找个地方过夜了。”
坐在他旁边的小算道长一手牵着缰绳,一边笑着说道:“有贫道在,公子大可放心。”
说着,他也就抬起左手,掐指一算,稍加迟疑了片刻,他便是说道:“往前走约莫一里地,有条小路,从那进去便有一个村子,借宿一宿还是没问题的。”
“好。”
柳白也感觉,身边跟了个能掐会算的道士,确实方便了许多。
只是等着他俩走了一里地,看着路边这荒草丛…别说人走的路,就是山老鼠走的路都没有一条。
小算道长这下有些尴尬了,“不大应该啊,贫道刚明明看见了的。”
“嗯?”
坐在马车车辕上晃着双腿的柳白看向他,小算道长也没装,而是反手从衣袖里边摸出一个泥巴捏的小人。
“刚我们在赶路的时候,贫道也一直丢了探路的在前边,这就是我这探路的小人瞧见的。”
小算道长挠挠头,脸色也有些通红,“大算道长教过,出门在外,能少看天机就少看天机。”
“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小算道长之所以敢主动说出这些,那也是因为他通过这些天,对柳白的了解稍微透彻了些。
他发现,柳白是个看中结果,而不在意过程的人。
就像现在,柳白也确实不会在意他是怎么瞧见的,只是看着他到底能不能找见那条路。
先前没算,小算道长这次倒是实打实的算了。
但并非掐指,而是从袖子里边取出了几张纸钱,右手食指中指夹住,在身前晃了晃,嘴上也是念念有词。
旋即这纸钱便是无火自燃,他也是将手上的这纸钱丢出,轻喝一声。
“开!”
纸钱落入了草堆里边,深秋枯草遇着命火,伴随着些许晚风,自是一点就着。
放火烧山。
柳白心头忽地冒出一句话,“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但是这火…不是乱烧的,先是往左右两边,烧出一条尺余宽的小路之后,就往前后两头烧去,直至过了前边的山岗子。
便是在这官道旁边烧出了一条小路。
小算道长这才收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微笑着说道:“贫道就说了,明明看着有一条路的,怎会没了。”
说完他又转身看着柳白,“这前边,怕是有点讲究,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不怕没讲究,就怕有讲究。”
柳白说着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这小路太小,纸马车就算缩小了也不如走路方便。
“那就走着。”
小算道长更是无所畏惧,笑着便丢出了泥人,泥人落地后,一骨碌钻进了旁边的草丛里边,消失不见。
小算道长开头,柳白走在后边,小草则是抬起头来嗅了嗅。
“公子,有死人的味道。”
“的确,很淡但确实是有,前边…真的是个村子。”小算道长说着也有些诧异。
他是用泥人看见的,但等转过这个山岗后,发现这前边真的是个村子,村子就修在这山坳里边,住户不多,约莫只有个二三十户人家。
但是到了这,柳白也感觉这死人的味道更浓郁了。
“公子,可能是个鬼村。”
小算道长提点道。
“没事,住在死人堆里也比露宿荒野要强。”柳白说着直接点燃了命火。
热浪席卷而起,但是前边的村子…并未发生异样。
“咦,竟然不是。”
小算道长说着又是从衣袖里边伸出了左手,柳白却抢先一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同时说道:
“如果事事都是提前知晓个明白,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
小算道长动作一停,愣了愣。
旋即好似想明白了什么,眼前都好似有着一种豁然开通的感觉,他看着前头的少年公子,忍不住一个深深的道揖。
“谢过公子指点。”
“公子,他好像是顿悟了点什么嘞。”小草见识多,又是看出了点什么。
“但是公子你也别急嘞,你现在积累的还算少,等你积累的多了点,你肯定也能天天顿悟的。”
小草说着又用脑袋蹭了蹭柳白的肩头。
“公子,我发现你长大了些,身上都没有奶香味了,还是小小的好。”
“呵呵。”
柳白再度让它闭了嘴,然后看向这村头旁边的石碑,依稀可见,这石碑应当是用来刻着村子的名字的。
但是上头的字迹早已被磨损,不仅如此,甚至都已经缺了半个角。
石碑旁,还有棵好像已经枯死的老柳树。
小算道长跟了上来,“这俩应当是收了不少义子义女。”
或者说…这村子里边有好些百姓都对这俩拜了干娘,因为这俩前头,都插了好多香火,有些已经烧尽,有些还在亮着蝇头香。
“今天是十五?”
“对。”
初一十五除了得去神庙上香,还得供奉一下自己的干娘。
“嘿,外头来的道爷,来借宿不?”村头这户人家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打着赤膊的敦实男子,脸上还带着笑,搓着手。
是个人,不是鬼。
柳白叹了口气。
小算道长看来,柳白点了点头,他这才上去攀谈,不出意外,这户人家这么开口,自然是要收费的。
而且还用了个极为文雅的说法…道不轻传。
小算道长自然不会差这点银两,一块碎银拍了过去,这户人家立马恨不得将柳白两人供起来。
临着柳白还问了句,这村子有没有什么讲究。
比如说天黑之后别出门,或者说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不要起来看之类的。
结果这男子笑着说没有,就一寻常的村子,哪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但是说来也奇,自从进了这屋子里边之后,那股死人的味道就更重了。
小算道长得了柳白的指点,不知明悟了什么,也没再说占上一卦。
临着是夜,两人都被安排在了一个屋子里边睡觉。
柳白睡床,小算道长随意在椅子上上边一躺就算了事,但是没一会,他就把一张符纸丢在了地面,然后小声说道:“公子,贫道总觉得这村子不太对。”
“刚贫道望了下气,这村子竟然连土地山神都没养,按理来说,这样的村子是活不长久的,更别说在村口我们进来的那块,还有点布置了。”
“嗯…贫道还是先算一卦看看吧。”
小算道长担心出事,到时万一整出个什么玩意,护不住自家公子,那就麻烦了。
“你听。”
柳白竖起耳朵,忽而出声。
已是拿出了一巴掌大小罗盘的小算道长也是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起先是一阵开门声,紧接着便是有着微弱的脚步声响起。
“是那个男的。”
这户人家只有一对中年夫妇,晚饭时小算道长问了嘴,说原先是有个男娃的,本身都有着十二三岁了,但是进山时被狼叼走就再没了。
“而且这死人味…好像变重了。”
柳白说着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草兴奋的说道:“公子点火快点火。”
“急什么。”
小算道长在这屋子里边贴了符箓,所以柳白也不担心说话被这外边的人听见。
“站我们门口了。”
小算道长也是翻身起来,到了门后,可还没等他主动把门推开,这门…就从外边被拉开了。
依旧是那打折赤膊的中年男子,只是和下午时相比,他脸上没了那份生气。
而是脸色惨白,面目腐烂,原本满是干农活才有的腱子肉,此刻也是长着青绿色的尸斑。
他死了。
柳白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幕,愈发失望…区区一游魂罢了,自己初次点火时,就已经足够拿捏它们了。
小算道长也没点火,只是张嘴哈了口气,这游魂就倒在地上,化作了一枚白珠子。
阳神走阴人的火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又走了出去,对面房门当即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但是小算道长也没管,而是拉开这大门的门栓,出门去看了眼,很快也就回来了。
“公子,整个村子的活人…都变成了尸体,但都只是游魂,连个邪祟都没见着。”
“难怪一股子死人味。”
柳白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能看出这些人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不?”
“死的,贫道已经看过了。”
“那就烧个干净。”
“好嘞。”
小算道长这才点了火,刹那间,独属于走阴人命火的气息四散席卷而开。
正常来说,一尊阳神走阴人,都足以镇压一个血食城那样的小城了。
更别说这区区一个小村子。
因而道长点了火,外边那些个游荡在村子里边的游魂,在这命火照耀之下,尽皆化作了白珠子。
两人来到这门口,看着这一个个邪祟倒下。
倏忽间,柳白便是看向了这村子中间的方向,那里有一道稍微强些的气息正在飞快离开。
“还想跑?”
点着火的小算道长一步几丈远,很快便是追了过去。
柳白也没闲着,紧随其后的跟上,直至他来到这村子中间,才晓得这怪异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这村子中间,有着一口水井。
此时在柳白这看来,这口水井里边,挣冒腾着滚滚阴气,不对劲…十分得有九分的不对劲。
而且这井壁上,还刻着三个清晰的大字。
《井龙王》。
很快,那前去追敌的小算道长也就回来了,依旧点着火,手里还拿着小十颗的青珠子。
“是个诡物,还是一头蛇精,也是死的,浑身上下都只剩骨头了,被贫道一道道法轰杀了。”
小算道长说着还摊开了左手的手心。
被他这个点了火的阳神一冲,这水井里边的阴气好像是淡了些,但随之底下又好像有着些许动静。
柳白便探头朝着这水井里边望了去。
在这昏暗的月光下,水井里边水波荡漾,他看见了一张人脸,腐烂,白色肥腻的蛆虫还在五官的空洞里边爬来爬去,有些还在啃噬着头皮。
人脸…是他的。
(月初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