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六艺的走阴生涯很是顺利。
不管是出身洪家二公子,还是十岁点火走阴,他基本上就没吃过什么亏。
甚至在他十二岁那年,还误打误撞地跪地磕头,从一个崂山精手里,撞来了一门生火之术。
所以他历来觉得,这世上的美好,本就应该属于他这类人的。
可纵使如此顺利的日子,家中有个老祖却时不时指点。
说这出了城是如何如何危险。
说这进了山,就要守规矩。
说这入了林,就要打心底尊敬这片林子。
老祖还说,人只是借着这地儿活了一遍,死了总归还得归这块地。
人来到世上才多少年,可这林子,这山石在这世上又有多少年了?
所以要时刻心怀敬畏,才能活得长久。
说一遍两遍还好,可每次遇见老祖,老祖就翻来覆去的要跟自己说这几句话。
洪六艺听着烦啊。
可是烦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家毕竟是老祖,整个洪盐会都是老祖撑起来的,自己再烦…一怒之下也只能烦那么一下。
直至这次被老祖提点,允许来这黄粱镇,进这老树林子了。
起先洪六艺自是谨记老祖的话,那是步步小心,处处谨慎。
可结果呢?!
山石沉默,老树林子噤声,偶尔碰见的几头游魂邪祟,还经不住自己一把火烧的。
洪六艺也想过是自己没有碰见强的,还没碰见真的邪祟。
可知道又如何?
十几岁的少年,火气就是大!
走阴不能泻火,可这穷山沟里连个漂亮女子都见不着,偶有的一个司徒红,还整天不见人,什么事都不管。
于是洪六艺的这火气啊,那就更大了。
直至今天…今天这事虽然干的不太地道,但是解气啊,尤其是看着他们一股子恼火又打不过的模样。
洪六艺想着,自个都哼起了小曲。
“我好像真的是个坏种…”
他自己低头嘀咕着,但是很快他又抬起了头,看着头顶的月光,“但是坏种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坏种乱千年啊!”
正想着,他忽然听着背后好像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只见是几个少年走进了这打谷场,几个仆役上前去阻拦,但是其中一个点了火,那些仆役就畏死不敢动了。
真是,养了群废物东西。
而这里的动静也是很自然的吸引了另外两人的目光,那两人也都跟洪六艺一样,是城里来的少年。
周家的周安世跟短刀帮的公孙仕。
一个手上缠着一条黑蛇,另一个肩膀上站着只公鸡,养的役鬼都有一种不走寻常路的感觉。
“嘻,让开。”公孙仕像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喝退了那几名仆役,让柳白几个顺畅无比的走到了他们面前。
“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的,大家都是老朋友,有话好好说。”
周安世双手揣在袖中,养的黑蛇也是钻了进去,他脸上带着怎么都消逝不去的笑容。
在他看来可能的确是这样,毕竟这黄粱镇的走阴人本身就没几个,大家伙天天见面的,也早就认识熟悉了。
周安世说着更是走到了胡尾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多说话。
最后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柳白,他才笑容和煦的说道:“早就听胡尾说了,他有个天资很高的师弟,我也远远见过你几次。”
“这么小的年纪就点了火啊,以后势必是能养阴神的,前途大的很!”
周安世像是在说情,但是洪六艺用不上啊。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破事,欠周安世的人情,这人精得很,欠了他的人情,不掉几斤肉是还不了的。
“行了行了,不就是打了一架,怎么,自己打不赢,现在让个小屁孩来找场子?”
洪六艺摆摆手,“你这娃年纪小,还是别在这找事了。”
柳白没动,身上的命火也没熄,意思就很明显了。
公孙仕见着也有趣,便是双腿微曲跳上了旁边的柴火,嬉笑道:“小孩哥,我挺你,洪六艺这玩意嘴巴就是臭的很,伱打他一顿!”
“你要是打赢了我以后都喊你哥。”
洪六艺瞥了眼蹲在柴火上跟个猴子一样的公孙仕,讥讽道:“挂杆儿就是挂杆儿。”
公孙仕就好似没听见一般,晃荡着腿,还轻轻抚着肩膀上那大公鸡的鸡冠。
“砰——”地一声轻响。
打断了公孙仕的动作,不等他低头,便是听着洪六艺骂道:“你这狗杂种,让你滚还上脸了不成?!”
周安世见着这一言不发就已经动手的小孩,也是叹了口气,起身怀揣着双手离开了。
一动手,角落里的一个帐篷里边就走出来四个年长些的走阴人,都是聚了五气的。
此刻见着也没多说话,更没插手。
在他们看来,就是些孩子的小打小闹罢了。
而场中,洪六艺看着自己手上已经碎掉的一枚铜钱,眼神也是阴狠下来。
刚那一下若不是自己有着点防身手段的话,指不定真要被这小子阴死了!
看着眼前这面无表情的小孩,洪六艺连连点头。
“好好好,铁了心要挨打是吧。”
说着他身上猛地激起一股热浪,三盏命火倏忽点燃,暖意席卷四周。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那泛着光亮的脑袋以及右手。
他的灵体烧的比柳白多,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着他俩开始动手,胡尾三人说了句小心也就闪开了,这没动手之前还能劝说一下。
一旦动起手来了…那就没的说,铁定站自己师弟身后就是了。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