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白玉峰只听身后一道破风声,忙拔剑后跳,只见一道黑影向门外窜去。张校尉倒在地上,喉咙破开,血流不止。他死死捂住,不断抽搐。 死时眼角圆睁,似有未尽的话语。 白玉峰雪白的脸庞变的更白了。他一声不吭,向门外追去。 留下惊魂未定的衙役看向地上的张校尉和他身后被掀开的棺材。后怕不已。 黑影疾行不停,白玉峰紧追不舍,二人在小城镇的屋顶上挪移腾跃,踩的瓦片哗哗作响,街上人群纷纷侧目。 众人只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向城外飞奔。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城郊。黑影嗖的一下消失了。 白玉峰环顾四周,只见一条小路通向山中,山脚有一座古庙,门口躺着几个破烂乞丐。 他缓缓上前,问:“可见到什么人经过?” 地上的三个乞丐笑嘻嘻的伸出手,并不搭话。 他心中微怒,从腰中掏出一些碎银,洒在地上,乞丐们忙去争抢。 “有没有看见有人经过?”白玉峰又问。 “没有。”三个乞丐又躺倒在地,懒洋洋地晒太阳,瞧也不瞧他。 只见一道寒芒刺眼,刹那鲜红。恰似极光一闪,又如银河坠落,三人以最舒服最放松的姿势瘫倒在地。 只是脖上多一道细微的红线。 白玉峰收剑入鞘,看也不看地上三死人,在他眼中,这些人与路边的花花草草无异。 就像踩死几只蟑螂一样,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谁会为杀了几只蟑螂内疚呢? 有人会。 这人就在庙里。 他亲眼目睹了这场经过,也知道这场灾难是因他而来,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裂眦嚼齿,双拳紧握又松开。这世上有些人该杀,有些人不该杀。 可谁也没有权利杀人,没有权利决定他人之生死。 众生平等,众生皆苦。为什么还要杀来杀去呢? 他不敢出去,因为他一出去,就要杀人。 他并不想杀人。 可那人必会杀他。 他只有躲在神像后,祈祷上天不要让这种事发生。 白玉峰入庙,只见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他打量四周,古庙内残破肮脏,并无多少物什,只有眼前一丈高的斑驳神像后 面可藏下一人。 他踮步到神像前,暗暗戒备。 剑已在手。 “哇哇!”一道刺耳的哭声打乱了他的心神。 他皱眉看去,小乞丐盯着他手中利剑,被剑身反射的光刺地哇哇大哭。 老乞丐忙抱入怀中,安慰道:“孩子没事,别怕。” 又向他求饶:“大侠,大侠,小孩不懂事,多多见谅,老朽给你赔不是了。” 白玉峰扭头就走。 他平生最见不得别人哭。 若神像后有人,必会趁小孩哭闹他分神之际动手偷袭。从之前的奔逃来看,此人的武功并不弱。 要是动手,他极难侥幸。 神像后一定没人。 不然的话谁会错失这样的机会呢?只要杀了他,就能逃出生天,从此隐姓埋名,逍遥快活。 所以神像后一定没人。 但凡事总有例外。 他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 回到一老一小两个乞丐身前。 他准备亲自看一眼。 不过在这之前,他想先杀了这两个乞丐,免得再碍事。 对于阻碍自己办事的人,在他眼中都已不再是人。 是石头,绊脚的石头。 正因此他才闯下这偌大的名声,也正因此才被逐出寰星阁。 不过没关系,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到哪都能成功的。 只要你心够黑,血够冷。 老乞丐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从怀中摸出半只烧鸡,递给小乞丐,怜爱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呆儿,多吃点,多吃点,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别再跟着我这样的人受苦了……” 白玉峰饶有兴趣地看。对于将死之人,他的耐心总是很好。看着他人临死前的行为,是很有趣的事。 死前的行为能暴露一个人的真实本性。 他见过无数自称大侠的人死的时候下地求饶,也见过江洋大盗们死前的怒骂咆哮,可像这样的,很少见。 他想好好看一看。 赵轻浑然不知等下将要发生的事,只顾撕咬鸡腿鸡肉,满嘴油腻,一脸幸福。 片刻后,白玉峰拔出了剑。 他极快的向后一挥,挡住了袭来的利器。 之前绝佳的时机不出手,却敢在此时偷袭,果然大胆。 但我岂能没有防备? 白玉峰内心冷笑。 脚步轻挪,一套流畅的极光剑法行云流般使出,霎那间庙内洒满银色光华,黑影一时左右支拙,连连后退,直至退入死角,退无可退。 白玉峰利剑一抖,变作三朵剑花刺向黑衣人胸口,黑衣人忽然背窜墙而上,险险躲过近在咫尺的死亡之花。 “壁功?你是仁教的人?”白玉峰收剑,冷冷望梁上人道。 “不是,我已经不算仁教的人了。”黑衣人话语中似有哀伤之感。 “不,你一入仁教,便终生都是仁教的人!”一道洪亮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只见一个中年儒生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背后照射,光芒万丈。老乞丐听到声音,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出是中午时赐鸡腿的恩公,忙躬身拜谢。儒生点头笑了笑,默默看着黑衣人。 白玉峰见到此人微微皱眉,黑衣人目光明亮一下,随即低头黯然。 “哼,仁教不是讲因果报应,自有天定嘛?怎么背地里却犯下这等杀人案?韩一伯,看来你们也不过是一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罢了。”白玉峰冷冷道。 “哈哈哈,仁教自创教伊始,就秉持着‘替天行道,铲奸除恶;修心修性,自证灵台’的原则,何来伪君子之说?”韩一伯大笑,“倒是你大名鼎鼎的‘极光一剑’白玉峰,连寰星阁内门都未进去,就被赶了出来,当真是如雷贯耳啊,哈哈哈!” 白玉峰脸色白的毫无血色,他平生最恨他人提此事,当年他身为外门弟子都能学到极高深的剑法,后来若不是……唉。他轻叹一声,拔出剑来:“你徒弟亲手杀了人,你若救他,又将王法至于何地?” “王法人定,人命天定,是天大还是人大?” “他杀了人,就该按律法办事!” “按律法,难道那张城主、张校尉不该死?按律法,他们私砌城墙犯不犯法?他们草菅人命犯不犯法?而门口那三具尸体又犯了什么法?”韩一伯厉声质问。 白玉峰默默无言。义庄内的棺材之多是他亲眼所见,按律法二人是该死,然而国法无私,岂能由他人随意私刑?他自己的手上也不知沾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只是身在其位,身不由己。 他拔剑。有些事说的再多不过逞口舌之快,不如用剑来说话。 赢了,他自然能捉拿凶手归案,输了,也已尽力。 韩一伯正要上前,黑衣人从屋檐跳下,扯掉面巾,却是一个俊朗坚毅的少年。他双膝跪地对其一拜,朗朗道:“我幼年丧母,是老父将我拉扯带大。我勤学苦练,进入仁教,是您的询询教导使我成人。如今老父惨死于修筑城墙,死状凄惨,乃我不孝之过。此仇已报,后果自然也该由弟子一并承但。只求师傅福寿永昌……” 韩一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扶起哽咽道:“鸠儿……” 王之鸠扯下黑衣,露出一身锦服劲装,锦服背后绣有一个大大的金色仁字,代表仁教。肩上绣有一把打开的红色扇子,上书一个‘伯’字,代表他的师傅韩一伯和其拿手的书扇剑法。 他对其师点了点头,一脸坚毅地转身面对白玉峰。战意沸腾。 双亲已死,大仇得报。即使今日战死在这破庙之中,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