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特的提议大胆，也颇有诱惑力，但是考虑再三，布拉德利还是建议放弃这个想法。风险太大，从这数百米的峭壁垂绳下去，要游过密布漩涡礁石的上千米海域才能到达岸上，这样必然不能穿铠甲。再者，一是体力损耗太大，二来博斯人已经在山道口密布重兵，袭击的士兵只能再从海中游回来，一个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冒这样的风险，就算偷袭成功，也只是多杀几个博斯人而已。就算再杀伤上千名博斯军人，对于总数三十万以上的博斯大军，这不过是皮毛而已。 听了布拉德利的分析，里斯特一想也是，虽然他有办法令袭击的骑士不需要卸除铠甲才能游过这片海域，但是正如布拉德利所说的，冒这样大的风险，只是杀伤几百上千人，那不能算是成功的袭击。 里斯特打消了夜晚袭击的念头，这样的奇袭要留在适合的时候再使用，来发挥最大的效果。布拉德利开始去指挥士兵们准备好防御时的各种装备。标枪，投掷斧，火油瓶，魔法卷轴，命令士兵们一个个的检查。并安排将四座轻型投石器在木墙后五十米的地方架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终于丢下了广大的世界，将自己火红的身躯沉入海面之下。让位于黑暗，黑暗伸展黑色的羽翼，将世界温柔而无情的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中。 船上，岸边，到处是点燃的火把和升腾的篝火。博斯人一边忙着继续登陆，将士兵们一批批的运输到岸上。另一边，上岸的士卒开始忙碌的准备工作。寻找自己的上司，确定位置。巫师们不时发出彩色的烟雾，来表明所属部队的位置和调动。除了在防御的先头部队外，其他上岸的军队大都在整备完成后立刻投入修建营地的工作中。挖出深深的战壕，用木桩连成围墙，架起望楼。而另一部分士兵和武士，则将白日战死的同胞的尸体集中起来，用火焚烧掉。到了夜幕降临后，开始放火焚烧尸体。博斯人相信火焰是真神的化身，死者必须用火化，才能登上天国，享受永恒。围绕着焚烧尸体的火焰，博斯人在巫师的带领下，跪伏于地，开始唱起了古老的博斯歌谣。 声音悠长，在博斯琴的伴奏下，似乎声音汇聚成一条悲伤的龙，扶摇直上，要将天空冲破。 里斯特静静的站立在悬崖之上，注视着远方比天空繁星更加密集的点点火焰，风吹起了他的长发长袍，黑暗中他就如要随风而去。 “不休息明天可不好熬。”打坐了几个小时之后，安吉神采奕奕的站在他身边。“为敌军送魂，你还真是无聊。” 里斯特淡淡的道：“死亡不分敌军和我们，活着的人有国家民族信仰的区别，但是死后就都是一样的鬼魂。” “我见过冥皇黑帝斯，虽然是投影。”安吉坐了下来，两脚伸出悬崖边，小幅晃动着双脚踢打着悬崖。“很丑的老家伙，不过，也是个蛮有趣的老混蛋。里斯特，你说，人死后真的是被他管辖吗？” 里斯特道：“我没有见过冥皇黑帝斯，但是我宁可相信，死后的亡灵在冥界继续存在，否则死亡就是一切都归于无，那人的存在也太可悲了。” 安吉抬头看向里斯特道：“没了就没了，我倒觉得这样不错。既然连这个星空都会有结束的一天，那么人类终归结束又有什么关系。活着的时候能活的开心，活的精彩，然后，到该死的时候就痛快的死去，将自己存在的痕迹全部在时间中抹消，这样不是很痛快吗？” 里斯特长叹一声，“安吉，你说的倒容易，但是人活着就会有依恋，放弃所有的一切化为乌有，这是很恐怖的事情。安吉，真到了那一天，你能甘心舍弃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安吉，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人活着，就一定会被这世界所束缚，正因此人类才会伟大。父母对孩子的爱，男女之间的情，财富权利产生的欲望，朋友知己之间的义，国家民族赋予的忠，自我价值实现的荣耀，会纠缠住人的灵魂，让人无法割舍。安吉，你知道鬼魂是什么吗？” 安吉笑道：“不就是人的灵魂在死后却依然游荡在人世间。” “鬼魂，是被活人束缚的悲哀死者。他们会忘记生前大部分的事，只会记住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直到永远。鬼魂不是活人，也不是死者，只是一个人存在过的烙印。” 安吉不以为然道：“所以你总是要超度亡灵？无聊，里斯特，你可是野心家，不管你如何达成你的野心，都会有很多人因为你而死。如果你放不开，就放弃好了。你太容易被感动，会为他人伤心的人当不了国王。” “安吉，我会为他人的死而哭泣，但是并不会影响我下令去让他人去死。我这样，是不是很虚伪？” 安吉认真的点头：“何止是虚伪，别人都说我是个疯狂的人，但是里斯特你，才是真正的疯了。” 里斯特苦笑道：“你还真不客气。” “对你有什么好客气的。”安吉站了起来：“我早说过了，不管你有多疯，我都会帮你走到底的。” 里斯特看着安吉道：“安吉，如果他日我的梦想达成，那也不是我一人的，这个国家是我们一起的。我答应你，一定会做一个最好的君主，守护住我们为之奋斗的这个国家，不管前方是如何艰辛，敌人是什么，只要我在，就一定会信守承诺，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安吉笑道：“这话，等你成为国王后再说吧，至于未来，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变成大魔王要破坏世界。哇哈哈，到时候你做为国王，来守护这个世界，然后我们掀起一场席卷全世界的大战争，那就热闹了。” 里斯特笑骂道：“去你的。” 安吉伸伸胳膊，看着连绵到天边的火堆。“人还真不少，明天看来不会无聊了。安吉，我记得你懂博斯语，这些家伙唱的是什么？” 里斯特道：“是祭祀的歌曲，祈祷死者的安息，送亡灵去安息的歌谣。这是古博斯歌谣，既是祈祷词，又是咒文，化解人们的悲伤和恐惧。” 安吉道：“很古怪，不过蛮好听的，奇怪的是，这里面我听不出悲伤。” 生如夏花，死如冬雪。 亲爱的妈妈，不要为我哭泣。 我并不是离去。 真神打开了大门， 七十二位天使铺开了黄金的道路。 悲哀的人们呀，为何在苦难中落泪。 熊熊燃烧的圣火，跨过了千山万水。 我的身体在火中升腾。 那是清洗一切的悲伤。 亲爱的妈妈，不要为我哭泣。 因为从此后，我将永远在真神的怀抱中。 生存不是开始， 死亡不是结束， 一切的灾难都会结束， 亲爱的妈妈，请为我欢唱，因为我将在幸福的天堂中，永远的微笑。 里斯特用大陆语，唱起了博斯人的歌谣，歌声随风飞翔，向着天边而去。安吉静静的听着这曲调，他抬头仰望星空，夜空纯净，吞没一切的黑暗中，闪烁的繁星和大地的篝火融为一体，点缀着整个世界。 白玄女说过，这些小小而遥远的星光，其实是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亿年前其他世界所留下的痕迹。当人们看到星光的时候，也许，这些星辰这些世界已经毁灭了不知道多久了。终有一日，安吉要向自己真正血脉的祖先那样，跨入星海，进行永无休止的旅行，去毁灭世界，去创造世界。 未来，因为未知而拥有无限的美丽。不管人间的战争仇杀多么的凶狠丑陋，也无法改变这明亮的星空。不过，在战争中的人，却是不懂得欣赏这美丽的景象的。 天微微明亮之时，博斯人已经在海岸上建筑了一所初具规模的营寨。 成队的士兵，铠甲明亮，跨出了营门，集结在山路之下。 步伐令大地颤抖，号子声响彻天宇。 当最后一点星光消失在发白的天宇中，安吉收回了一直注视着天空的双瞳。 夜叉夏子为他捧来清洗好的铠甲服侍安吉穿上。昨日的屠杀痕迹，已经完全被冲洗的毫无痕迹。安吉穿好铠甲，鲜红的鬼王披风迎风飞舞。 安吉戴好头盔，一声长啸：“开始吧，给我来点惊喜，博斯人，那样的话，我将赐予你们光荣的死。” 就像是呼应安吉这句话一样，战鼓声在博斯人营地中开始奏响。五百面战鼓掀起的声浪，在海岸上回荡，被山峰挡回后，声音回荡，令大山也在颤抖。 安吉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拉下了头盔的护面。 博斯人的军队，开始了第一次的进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