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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呼地刮过耳旁,谭振兴手扶着粗糙的外墙,瑟瑟发抖地小步前行着。
家家户户门前有两级台阶,石板堆成的,不高,谭振兴没注意踹到上边,冰冷的脚趾仿佛骨肉分离似的,疼得他呜呜抽泣直流泪,但他不曾大哭,甩甩腿,咬着牙继续往里走,铁匠住在巷对面,犹记得隔着五户人家,谭振兴害怕走错门,走到巷子尽头处再倒回来,走到第三扇门前就是铁匠的家了。
这点他是不会弄错的。
门前站定,他往下拽了拽衣衫,又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髻,然后轻轻叩响了门。
夜深人静,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叩门时嘴里小声喊着,“铁匠,铁匠”喊了两声貌似不太礼貌,他清了清喉咙,沙着声喊,“徐冬山,徐冬山”
太冷了,冷得他声音都在打颤,缩着脖子,双腿不住地发抖。
好在他声音虽小,徐冬山耳力好,没让他等多久,里边就亮起了光,光影摇曳,衬得徐冬山面庞冷峻如霜,仿佛座山似的,谭振兴打了个哆嗦,“徐冬山,是我。”
“大公子?”徐冬山疑惑地看着谭振兴,偏头望了眼黑漆漆的巷子,侧身请谭振兴进屋。
“不用了。”谭振兴垂着头,“我我是来向你赔罪的不该因泄私愤就踹坏你家的门徐冬山”说话间,谭振兴缓缓屈膝跪了下去,呜咽出声,“我这人不好,你若要怪就怪我,别迁怒其他人我长姐,我长姐人很好”
谭振兴说话断断续续的,冷风吹得衣衫紧紧贴着他身体,徐冬山伸手扶起他,“大公子莫多想,大姑娘宅心仁厚,能娶到她是我徐冬山的福气,理应好生珍惜,哪会迁怒她。”
“真的吗?”谭振兴仰起头,脸上尽是泪,哭得久了,眼圈周围肿着,格外可怜。
徐冬山面色动容,坚定道,“君子信守承诺,我虽是个铁匠,也受教于老夫子,我徐冬山发誓,不会负了大姑娘的。”
“呜呜呜”望着那双虔诚真挚的眼神,谭振兴哭得更伤心了,“徐冬山,你是个好人,呜呜呜”
“大公子也是至真至善的好人。”徐冬山扶他起身,注意到他手被外墙磨破了皮,轻声问,“大公子摸黑来的?”
“灯笼的光被风吹灭了。”谭振兴低头,缩回脏兮兮的手,“不疼。”
徐冬山能待长姐好就行,他的长姐受了很多苦,人前从不多抱怨,他虽为秀才,却没为她做过什么,谭振兴兀自啜泣了会,随即认真端详起徐冬山来,他很高,和自己说话时微微低着头,肤色不白,但五官生得好看,尤其那双眼睛良久,谭振兴老实道,“徐冬山,你长得好看。”
比刘明章要好看。
徐冬山任由他打量,末了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谢大公子赞赏。”
“再过两日,我就是你小舅子了,莫叫我大公子了,太见外不好。”谭振兴语气不稳,哭久了,不时地抽搭两下,他道,“我家长姐以后就托你照顾了,你莫让她受了委屈,她很好,不好的是我。”
“大公子人很好。”
谭振兴甩头,眼泪又掉个不停,“我不好,长姐为了照顾我牺牲许多。”长幼有序,长姐如果能先成亲,万不会碰到刘明章那样的人,尽管长姐总说没事,她过得很开心,谭振兴心里却难受得紧,“徐冬山,父亲说你心地善良,品行俱佳,我信父亲的眼光”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徐冬山站在他身前,虚心听着,直到听他鼻音加重,徐冬山才出声打断他,“要不进屋坐会吧?”
“不了。”谭振兴擦擦泪,手帕早湿哒哒的了,贴着脸冷得很,“踹门的事我说清楚了,我得回了。”他转过身,往前半步,冷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徐冬山提着灯笼送他,快到门口,但听谭振兴说,“你别和我父亲说。”
徐冬山应下。
而他似乎想多了,因为踏进门,就看谭盛礼站在屋檐下,手里提着灯笼,晕黄的光照得他的脸柔和温煦,谭振兴愣了愣,慢慢关上院门,双手合十,嘴里念着菩萨保佑,然后轻轻掀起衣服盖住脸,木然地往东屋走。
听说好些人有梦游症,半夜起床做什么自己完全不知,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谭盛礼得了梦游症,然而,谭盛礼似乎比他想的健康,走两步就被谭盛礼叫住了。
“振兴”
谭振兴面如土色,“是,父亲。”
“夜里风大,有什么事白日做。”
谭振兴浑身紧绷,“是。”
谭盛礼叹气,“回屋吧。”
夜里安静,他睡得浅,隐隐听到外边有响动,推开窗户,就看谭振兴畏畏缩缩地出门几个孩子,或许有诸多缺点,但秉性不坏,谭振兴出门为何事,他心里也明白,佩玉的亲事乃他点过头的,谭振兴审时度势,必不会去偷偷报复徐冬山。
只能是赔罪去了。
想到此,谭盛礼又是声叹息,站了会儿,待东屋没了动静,他这才回房歇息。
徐冬山双亲不在了,提亲这日,来的多是邻里长辈,看得出来,他们都盛装打扮过的,穿戴整洁,面容干净,看着精神抖擞的,比过年还喜庆,因着他们,清静的小院热闹不少。倒春寒的天,冷得人骨头泛凉,但因亲事落定,人人脸上挂着笑,夸起谭佩玉不遗余力,又问谭盛礼他们这次乡试考得怎么样,他们虽不怎么关注科举,但读书人高贵他们还是明白的。
他们问,谭盛礼如实答。
彬彬有礼,极有耐心。
平安街许久不曾办过喜事了,走出谭家院门,邻里们无不叮嘱徐冬山好好和大姑娘过日子,别辜负了人家,大姑娘人好,错过这么好的姑娘就再难找到更好的人,连平时沉默寡言甚少说话的人都拉着徐冬山的手说个不停。
嘈杂的巷子,许久才恢复了清静。
两人的亲事定在中秋后,徐家已将聘礼送了过来,聘礼不多,俱是贵重物品,其中有个首饰盒,里边玲琅满目的首饰,金饰银饰都有,徐冬山说这是邻里们的心意,徐家娶媳妇堪比铁树开花,邻里们卯足了劲帮忙备聘礼,生怕怠慢了谭佩玉,这盒首饰就是他们送的。
谭盛礼看了眼,让谭佩玉自己收着。
谭家亏欠谭佩玉良多,作为父亲,谭辰清没有为谭佩玉备过嫁妆,这次,谭盛礼想补偿她,谭家清贫,能拿得出手的不多,除了书,谭盛礼琢磨着再给她打套家具,家里没有木材,只能他们自己进山砍。
当看到谭盛礼拿着刀说去山里伐木,谭振兴差点没惊掉下巴,上前夺了谭盛礼手里的刀,“父亲,就算伐木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去啊。”
不是明摆着讽刺他们不孝吗?
“我们去吧。”谭振兴道,“砍树我们在行。”
纤细枯萎的树是柴火,砍柴他们在行,砍树轻而易举。
不过,谭振兴似乎高估了自己能耐,进到山里,谭盛礼指着株粗大的树说砍时,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我砍”
然后,就看刀劈进树干,树干颤都没颤一下,谭振兴:“”
谭盛礼在旁边站着,谭振兴觉得丢脸,旁若无事地走过去,尬笑的双手握住刀柄往后拔拔不动他咬牙,使劲用力,仍然拔不动
谭振兴:“”牛皮吹大了。
谭盛礼温声提醒,“慢慢来,心慌作甚,小心别伤着了。”
砍树好像与砍柴截然不同,砍柴时用脚能替刀,砍树时脚派不上任何用场,谭盛礼不催他们,而是挑些书里的问题问他们,在惠明村时,他讲学的时间多,而如今,多是谭振兴他们开口说,山里树木掩映,绿色青葱,同样的问题,谭盛礼让他们轮流回答,常常有不同的见地。
谭盛礼把那日问刘子俊的问题又拿来问谭振兴他们。
“乃是人而可以不为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这道题是策论题,解题不难,前半句出自《大学》,人难道连鸟都不如吗?后半句是称赞周文王的。
身边没笔,他们只能想,想清楚后以背书的形式各抒己见,谭盛礼在旁不打断他们,多是等他们答完,谭盛礼再点评,或者提出新的思路,曾任主考官的谭盛礼脑子里装着无数试题,往日四人学识浅,问了也回答不上来,如今读的书多了,倒能侃侃而谈,且言之有物。
谭盛礼有各式各样的题等着,除去策论,算学经义诗文都有,四人不敢马虎,到家后就看书,包括谭盛礼准备给谭佩玉做嫁妆的书,他们天天翻,几日下来,倒是觉得比在家写功课更受用。
等他们合力抬着树回家,已经到乡试放榜的日子了。
天不亮,谭盛礼就听到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谭盛礼坐起身,听清是谭振兴的声音,皱起眉,穿衣下了床。
“小妹,小妹”
谭振兴在敲谭佩珠的房门,谭盛礼穿好衣衫出去,“大清早的嚷嚷什么?”
“父亲。”谭振兴笑着转身,“我找小妹说点事。”
这两日谭佩珠身体不舒服,瞧着病怏怏的,在屋里没出过门,谭盛礼道,“何事非得这会儿说?”
谭振兴撩起胸前的衣衫,“想让小妹给我绣朵牡丹花”牡丹花贵气,适合他举人老爷的身份,昨日傍晚回城,他看到好多读书人胸前都绣着花,就是为今天准备的,昨晚就想和谭佩珠说的,奈何谭佩珠没出来用饭,又有谭盛礼盯着,他没找到机会。
这不,醒来后就想到这事了。
谭盛礼:“”
“父亲,你要不要啊?”
谭佩玉要给自己绣嫁妆,谭振兴不好麻烦她,而汪氏针线活太差劲,牡丹花对她而言太难了,左思右想,还是得请谭佩珠出面。
望了眼未见明的天,谭盛礼温声道,“你小妹身体不适,烦她作甚,真要喜欢,何不自己绣?”
谭振兴:“……”
这时,谭生隐也起了,关系到放榜,不紧张是假的,昨夜几乎没阖过眼,拉着谭振业聊了许久。
前不久,父亲送信来,要他好好读书,别惦记家里,他们身体好,兄嫂亦孝顺,家里和睦,勿忧心。
离家已经快两年了,能不能光宗耀祖,就看今日成绩。
“辰清叔……”
“睡不着便出城砍柴罢。”谭盛礼道。
谭振兴和谭生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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