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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谭佩珠问明情况,她风风火火就跑了出去,脚步声大,惊动了书房里的谭盛礼,他推开窗户问,“有人来了?”
小鸡在墙角啄食,眼看顺着半敞开的门去,谭佩珠忙将门关上,回谭盛礼道,“是玲婶,好像专程来找父亲的,突然说有事又回去了。”
家里有读书人,邻里不怎么过来串门,上门即有事说,谭佩珠瞥了眼角落里的鸡笼,想说点什么,叩门声再次响起,她顺手拉开了门。
玲婶站在门外,身侧还站着两位年纪相仿的老太太,面容慈祥,眉开眼笑的,笑得谭佩珠心里发毛,“几位婶子来有事?”
玲婶斜着眼冷哼了哼,极为不满,她回家找儿媳妇的,谁知出门就碰到两个老不死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过来,早先嫌人家闺女克夫,畏畏缩缩不敢靠近,如今看谭家几位公子仪表堂堂又勤奋好学,想趁早沾亲带故攀上高枝就不怕克死自家儿子侄子了,什么人哪,她顺了顺鬓角的碎发,故作亲昵地握住谭佩珠葱白般的手,“她们在家闲得慌,陪我老婆子来坐坐的,佩珠啊,你别搭理她们,咱进屋说去。”
谭佩玉是她给娘家侄子看好的媳妇,万万不能被两个死老太婆抢了。
语声未落,就被身边浓妆艳抹的老婆子挤开了,“哎呀佩珠,可别听你玲婶乱说,我来是有正事要说的。”说着,挽上谭佩珠胳膊,喜笑颜开地进了门。
被挤到门框边的玲婶差点摔倒,咬牙切齿道,“老肖氏”
谭盛礼就站在屋檐下,看来人似有不和,拧眉未作声,玲婶注意到他,噎了下,随即微笑着颔首,谭盛礼颔首回礼,清隽俊美的五官看得玲婶心跳如鼓,她屏住呼吸,难得没和老肖氏叫板,而是捏着嗓子轻轻与谭盛礼道,“谭老爷在家呢,没有打扰你吧?”
几十岁的人,两句话羞红了脸。
挽着谭佩珠手臂的老肖氏心头骂娘,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人老珠黄的了,还以为是少女呢,动不动娇羞脸红,我呸!
心里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笑盈盈的,话里直放冷箭,“玲嫂子说的什么话,谭老爷整日在屋里看书,说不打扰可能吗?”
老肖氏性格泼辣,几个儿媳妇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不好惹,玲婶不想失了仪态,皮笑肉不笑的咧嘴,“你说的是,还望谭老爷见谅。”
谭盛礼少有和妇人打过交道,但两人的刀光剑影自是看得明白,请她们去堂屋,吩咐谭佩珠倒茶,开门见山道,“不知几位来有何事?”
他态度和善,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玲婶再次红了脸,先道,“我来是想问问佩玉这孩子。”
谭佩玉贞静温婉,谈吐不俗,周围老太太没有不喜欢她的,要不是担心谭老爷眼光高,不敢轻易为儿子求娶谭佩玉,早就开口了。
三人都是为谭佩玉的亲事来,且都是为娘家侄子,看她们态度真诚,谭盛礼亦没有隐瞒,把谭佩玉被休之事说了出来,谁知,听完她们就面色微变,神色犹犹豫豫好不明显,谭盛礼面别开脸,端起茶杯晃了晃,如实道,“你们的好意谭某心领了,佩玉那孩子吃了许多苦,亲事上我得慎重考虑,府试在即,怕没时间琢磨这些,真有心的话,不若等入秋后再说吧。”
他希望院试过后再提谭佩玉的亲事,他有了功名,谭佩玉地位水涨船高,嫁人容易得多。
有刘明章的例子在前,谭盛礼万不会将其嫁到婆母厉害又蛮不讲理的人家了。
“入秋后啊”玲婶脸上的娇羞褪得干干净净,随之而起的是尴尬,被休回家的女子多是犯了七出之条的,谁敢娶啊,她也是做婆婆的人,儿子如果休妻,必然是儿媳妇不对,但这种话不好当着谭盛礼的面说,只感慨了句,“佩玉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遇人不淑了呢?”
谭盛礼做不出背后说人闲话的事,因此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聊刘家的事。
被休的身份,再想巴结谭家都得好好想想,坐了约莫两刻钟,她们就回去了,谭佩珠送其出门,隐隐感觉她们情绪不高,回屋收拾茶杯时,便问谭盛礼,“父亲与玲婶说什么了?我看她唉声叹气的。”
“她们想给你长姐说亲,我提了两句你长姐的情况”
谭佩玉自小就听话懂事,很照顾弟弟妹妹,嫁到刘家孝顺公婆,被休纯属刘家人无理,想到玲婶出门时复杂莫辩的眼神,她心里不是滋味,“都是刘家人给害的。”
真是白白便宜了刘家人。
“过去的就莫再提了,等院试后再说吧。”好与不好,有眼睛的自己会看。
街坊邻里没什么秘密,不消半日,谭佩玉被休的事情就传开了,无不为其惋惜,多善良孝顺的姑娘,怎么就遇到这种事情了呢,惋惜归惋惜,却没人再上门给谭佩玉张罗亲事了。
那扇斑驳的院门,除了谭家人,再无外人踏足过。
眨眼,就到了四月,今年府试在清明后,过完二丫头周岁宴谭盛礼就准备带着谭振兴和谭生隐去府城了,临走前,他给谭振学和谭振业布置了许多功课,又从书铺借了好几本杂书给两人抄,防止两人离了他犹如脱缰的野马。
天气乍暖还寒,到府城后碰上下雨,提供暖炉的客栈价格要比平时高几十文,思来想去,谭盛礼要了两间普通房,他和谭生隐睡,谭振兴单独睡。
“父亲,还是我和生隐弟睡吧。”单独弄间房给他睡多不好意思啊,每晚一百文,离府试还有四天,算下来就是四百文,在他身上花四百文,谭振兴良心不安啊。
谭盛礼没个好气,“让你自己睡就自己睡。”谭振兴睡觉打呼,鼾声大,为了不影响别人,他自己睡是最好的。
谭振兴没这个觉悟,追在谭盛礼身后商量,“要不我打地铺吧。”他皮糙肉厚睡眠好,打地铺照样能睡得好,花那一百文太不值得了。
“皮又痒了是不是?”谭盛礼举起手,吓得谭振兴连连后退,“行行行,我睡就我睡吧。”
又不是富裕人家,他想省点钱而已,父亲怎么就不懂他的苦心!
一百文啊,他们运气好砍柴要砍三四天,结果被他睡个觉就睡没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划算,夜里,估摸着隔壁的谭盛礼睡了后,他偷偷下楼找人拼房,客栈离考场近,为了照顾考生,优先满足赶考的人,以致于有些陪考的人没房间睡,因为这几天连柴房都抢手得很,故而大堂里好多人趴在桌上将就睡的,谭振兴问谁想拼房,给五十文就行。
家境贫困些的陪考人自舍不得花五十文住宿,谭振兴询问的都是穿着好的男人。
男人慷慨,舍得花钱,穿着好说明有钱,有钱没人不会对自己好点。
这不,就让他问到了吗?
对方是茂林县人,陪弟弟来府城赶考的,家里有点积蓄,谭振兴说分半张床给他,对方毫不犹豫就给了他两百文,直接拼四晚,干脆豪爽,弄得谭振兴悔不当初,要知道能遇到这么大方的人,就该多要十文的,后悔啊。
身边躺着个陌生人,谭振兴有些睡不着,“你弟弟几岁了?”
“今年十八了。”
那比谭振学还大,谭振兴问,“有把握考上吗?”
“私塾的夫子说问题不大。”
那就是考不上了,私塾的夫子曾信誓旦旦的说谭振学没问题,结果谭振学到现在还是个童生,夫子的嘴骗人的鬼,谭振兴安慰他,“这次不行就下次吧,你弟弟还年轻,能考上的。”
“”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吉利,男人不想多聊,问,“你呢,你有把握考上吗?”
“没有。”谭振兴斩钉截铁,“我这次就考不上。”
“”
考不上还这般有底气,不是一般人哪。
东拉西扯的闲聊几句,谭振兴困意来了,翻个身,鼾声如雷地响了起来。
男人:“”隐隐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
没有谭振兴在,谭盛礼睡了个安稳觉,醒来时整个人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去隔壁屋看,谭振兴和谭生隐在读书了,看到他,谭振兴得瑟地挑了挑眉,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等待他称赞,他正要问,谭振兴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掏出个钱袋子给他,“父亲看看里边装的什么?”
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铜板,且不少。
“哪来的?”
“客栈的床太大了,我占不完,就租了半边位置出去,两百文钱呢,父亲,你数数。”他半文钱都没给自己留。
谭盛礼:“”
“父亲,你看看啊。”谭振兴扬着唇,笑得好不兴奋。
谭盛礼看了眼竹叶纹的钱袋子,张嘴想说点什么,迎上谭振兴那欢呼雀跃喜不自胜的眼神,化成了声叹息,“布置的功课做完了?”
谭振兴迷茫了,掂了掂钱袋子,以防隔墙有耳,捂着嘴小声道,“父亲,钱,里边都是钱呢。”
两百文,够谭盛礼抄了,他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功课做完了?”谭盛礼沉了声。
谭振兴身躯一凜,冷汗噌噌噌下流,“没,没呢,马上做,马上做。”
不敢再邀功,规规矩矩地把钱袋子放桌上,就着谭生隐研好的磨开始答题。
这些天谭盛礼布置的功课以明算类的最多,做题费时间,有时半个时辰都做不出来,而谭盛礼几句话就讲完了。
看谭振兴答了两题,谭盛礼这才做自己的事,出门在外,除了督促两人学习,谭盛礼又开始默写古籍了,这本古籍页数多,他默的速度很慢,从郡城到府城,不过完成小部分而已,他也不着急,慢慢的写,边写边做批注。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笔落纸上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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