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谈会的气氛非常热烈。在场的企业经营者打开了话匣子,跟骆志远热切地互动,因为他们发现,骆志远的话非常内行,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对于镇里每一家企业的特点和发展思路,都有了相当敏锐和独到的见解,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让他们受益匪浅。 骆志远召集今天这个座谈会的目的,一是进一步了解情况,掌握镇里一些主要企业的发展动态,二是进行调研分析,有针对性地梳理工作思路,对企业的发展予以扶持和保驾护航。 他发现了很多问题,都是急需要解决的制约镇里企业发展瓶颈的问题,记在了本子上,同时要求孟晓光和赵寒做好会议记录。比如鹏程机电设备公司二期工程建设用地,就已经拖了接近半年的时间。 本来座谈会即将圆满结束,但就在临结束的时候,鹏程机电设备公司董事长鞠涛无意中的一番话引起了骆志远的注意鞠涛是说,镇里企业会继续捐资帮助镇里搞好各项建设,为了支持骆镇长的工作,希望能恢复刚刚被撤销的以他为理事长的“鹏程镇企业联谊会”,表示将提高各成员企业的会费比例,云云。 鞠涛本是示好和表态,为新镇长上任捧场的一番客套话。可他的这番话一出口,赵寒还好,孟晓光当即脸色一变,知道坏了、露馅了。 他虽然接触骆志远时间不长,但也能看出骆志远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鞠涛的话显然会让他洞悉一些东西。如果他再进一步抽丝剥茧,企业办内设暗帐的事儿就瞒不住。 孟晓光手心里都攥出了汗珠,他低着头,不敢再正视骆志远的眼神。 只是骆志远当着众人的面,也没有说什么,他笑着谢绝了鞠涛等人中午饮宴的邀请,就宣布座谈会到此结束,带着随员离开了鹏程公司。 鹏程公司门口,骆志远挥挥手让周凯开车先走了,开着的当然是骆志远个人的私家车。镇里车辆紧张,骆志远的私车也就当成了公车来用。 骆志远大步沿着马路向镇政府驻地走去。孟晓光忐忑不安地跟上,大气也不敢喘,他现在只盼着骆志远没有把刚才鞠涛的话放在心上,能蒙混过关就万事大吉。 可惜,骆志远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走到镇里农贸市场的边缘,骆志远就在路边停了下来,掏出烟来撒给了赵寒和孟晓光一人一根,赵寒赶紧给骆志远点上。 三人抽着烟,骆志远突然淡淡问道:“老赵,咱们镇里还曾经有一个企业联谊会?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组织啊?” 孟晓光嘴角瞬间哆嗦了一下。 赵寒不以为意,笑着回答道:“骆镇长,是前年镇里牵头组织的企业联谊会,我记得大概是熊镇长牵的头。镇里的目的是靠这个联谊会来聚拢人心,作为沟通各企业之间的平台,通过联谊会来搞一些活动。” “镇里企业很支持联谊会的工作,企业捐款帮助镇里搞基础设施建设,比如修路,就是以联谊会的名义出资的具体怎么运作的,我也不是很清楚,老孟是联谊会的秘书长,老孟,给领导汇报一下。” 被赵寒点了将,孟晓光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骆志远扫了他一眼,见他神态有些紧张,心里更生疑窦。 按说镇里牵头成立一个企业联谊会,也没有什么,这种做法各地比比皆是,孟晓光紧张什么?里面肯定有鬼。 “骆镇长,是这么一回事,当初熊镇长牵头,征求了镇里企业的意见,就组织了这个联谊会,当然,是一个自愿加入自由进出的松散的团体,没有行政强制,镇政府也没有对企业进行行政摊派……”孟晓光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熊镇长安排企业办具体负责联谊会的协调,我就干了这个联谊会的秘书长,但每次搞活动,我都充分争取企业的意见,同时上报镇里领导批准的。” “哦,是这样,老孟,其实联谊会的形式不错。不过,要注意两点:第一要充分自愿不能强制加入,而且企业什么时候想退出都可以,镇里不能干预;第二,镇里企业支持全镇经济建设和社会事业,是一件好事,是镇里企业社会责任感履行的体现,企业反哺地方,理所应当,但是不能搞行政摊派,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骆志远点评道。 “是是是,骆镇长,您请放心,联谊会完全是公开透明自由进出,没有任何强制。这些年,企业捐款帮助镇里搞建设,都是企业强烈要求的。”孟晓光松了一口气,赶紧表态。 “那为什么又撤销了这个联谊会呢?”骆志远追问道。 “费书记觉得我们镇里的这个联谊会虽然不错,完全是企业自愿互相协调和沟通交流的载体,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还是决定撤销。就在上个月吧。”孟晓光轻轻回答。 骆志远点点头,彷佛很随意地笑着又追了一句:“刚才我听鞠涛说,企业还要给联谊会缴纳会费?会费多少?会费也是由你们企业办来负责管理的吗?” 孟晓光脸色一变,赶紧满脸堆笑地打着哈哈:“骆镇长,当初就是象征性地收点费用,也是为了方便搞活动,很少的,很少的,而且全凭自愿!” 骆志远转头来望着孟晓光,没有继续说,孟晓光在骆志远清冷目光的逼视中,终于还是扛不住,小声说出了关键要素:“一个企业每年交2000块钱,联谊会里一共36家成员企业……” 骆志远眉梢一皱:“这不少了,不是一个小数目。暂且不说收取会费违规不违规,但是这会费管理,也成一个问题。当时会费支出、日常管理,可有账目?” 孟晓光背上冷汗直流:“骆镇长,管理在我们企业办,有账目的,肯定有账目,我们不敢乱动这笔钱,每一次支出都需要领导签字!” 骆志远目光如刀:“你刚才还说是松散的自由团体,完全由企业自我运转,现在却冒出了会费这一说。既然会费由联谊会自筹,那么开支就全部由联谊会的成员企业协商决定,怎么成了镇里领导签字认可呢?” 孟晓光涨红着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他口不择言之下,被骆志远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骆志远扫了他一眼,迈步前行,只撂下一句话:“孟主任,回镇里把联谊会的情况包括会费收取、管理、开支的账目给我报过去看看。过去的就过去了,这一页就翻过去,但我们必须要梳理清楚,不能因此留下后遗症。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号召政企分开,坚决抵制向企业摊牌加重企业负担,我们作为一级人民政府,要规范自己的行为。” “查清账目,看看联谊会还有没有余款,有的话,赶紧退给相关企业。” 在回镇里的路上,孟晓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浑身冷汗直流。 这个联谊会的账目其实就是他在熊国庆指示下建立的内设暗帐,两位一体,如今骆志远要看账,一看就能看出问题。而且,真正的账目现在都在熊国庆那里,他虽然留了一份复印件,但不到关键时刻不能交出来啊。 骆志远回了办公室。孟晓光刚要溜进自己的办公室,赵寒在后面招呼了一声:“老孟,抓紧给领导报送材料,需要我们配合的就说一声!” 孟晓光尴尬地点点头,推门进去。他在自己办公室取出联谊会的一些资料,以及当初收取会费和会费如何进行管理的会议文件,认真看了一遍,看上去没有问题,其实漏洞百出。比如收取会费的通知,是以“鹏程镇企业联谊会”的名义下发的,而会费如何管理的依据却是“镇政府办公会会议纪要”。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账目。会费每年七万二,三年统共收取二十七万六,再加上企业陆陆续续的不定期大笔捐款,三年来联谊会撤销之前累计进账金额已经超过了500万。这在现在,可是一个比较庞大的数字。 这其中,有一部分用在了镇里基础设施建设上,比如修路、改造中学,但也有一部分去向不明,账目凌乱。现在就是孟晓光自己,一时间也想不清楚有些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把这些材料和账目报给骆志远,问题就被捅出来了。孟晓光简直难以想象,骆志远会有何反应。但不报也不行,骆志远还在等着,拖是拖不过去的。 孟晓光一把抓起电话给熊国庆打了过去:“熊镇长,大事不好了,刚才骆镇长跟我要联谊会的账目……” 熊国庆倒吸一口凉气:“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孟晓光苦笑:“熊镇长,不管我的事啊,是骆镇长开企业座谈会,鹏程公司的鞠涛给捅出来的。骆镇长路上跟我说,要查查帐,说联谊会虽然撤销了,但账目一定要搞清楚,如果还有余款,抓紧时间退给企业。”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