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候,由高铭善陪着陈昂去了戴小楼的府上。 戴府位于单父城的东南角,占地不大,只能算是一个小院落,但单父城人都知道,这里绝对是整个单父城除了三大世家的祖宅之外最最不易招惹的地方。 有关于戴小楼此人的来历,就连陈横江都是语焉不详,单父城内那些各种各样的说法,自然更不可信。因此在见到戴小楼之前,陈昂只知道他是一位非常独特的二品丹士,擅长炼丹,同时还擅长比较偏门的毒丹炼制,另外他本人还是一位第五重神力境界的高手,按说以他这种实力,肯定会成为各大宗门、家族招揽的对象才对,但不知为何,戴小楼却并未选择依附于任何势力之下,而是在早些年就独自一人来到了单父城隐世不出。而且,自从来到单父城隐居之后,他便一直深居简出,即便是他的邻居,也等闲一两年难见他一面。 另外,他应该是比较胖,却个子极矮。他喜吃肉,好饮酒,且酒量极大,而且,据说他性子粗暴,好骂人。 带着这些初步印象,在高铭善向戴府门人说明了来意之后,陈昂便跟在高铭善的身后,进了戴府。不过,才刚进门不久,陈昂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骂声—— “卧槽泥马勒戈壁!给你十次机会你就给老子成功两次,你知道那些材料值多少钱吗?光悬铃草就是二十两银子一棵啊,卧槽泥马勒戈壁!” 虽然陈昂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文质彬彬的人,修炼之人嘛,身上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与攻击力,人性本身固有的很多冲动和弱点便越发的难以压制,因此修炼之人较之常人往往会显得脾气更加的暴躁,行事也往往跋扈、不讲理,所谓“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说的便是修炼者的狂妄与冲动。但一般家学渊源者,有了多少代人的积累,往往会从小就比较侧重于对子弟的道德和心性教育,比如陈昂,陈家不算什么超级大家族,只是能在单父城此地与人并称三大世家而已,但陈昂还是自小就养成了喜欢读书的习惯,因此在修炼者中间,陈昂绝对能算得上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了。 尽管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以陈昂的个人修养,此时听到这满口脏话的咆哮,不由得当即就皱了皱眉。 高铭善似乎料到了陈昂会有此反应,当即伸手扥了扥陈昂的衣袖,陈昂深吸一口气,收起了眉间的不悦。 不管怎么说,这戴小楼能得自己老爹如此看重,引以为友,而且还把自己派过来跟他学习,那就说明他的实力确实是超卓的。有实力的人,脾气暴躁一点,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 更何况,在此前的陈家内战之中,正是这戴小楼关键时刻的易帜断去了陈东升的最后一抹希望,为当时已经虚弱至极的陈昂最终赢得家族内战的大胜助了大力,于情于理,他都是值得尊敬的。 随在门人身后进了戴小楼此时所在的跨院,一进门,陈昂首先就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丹药香气,顿时就觉得神智为之一清。 戴小楼果然很胖,而且很矮,整个人看上去几乎圆球一般,不过此时他背对陈昂站在那里,左手叉腰,右手在两个弟子面前指指点点地训斥着,气势却是慑人的紧。 “回老爷,陈府管家高铭善与少爷陈昂求见。”趁着戴小楼骂人骂累了歇口气的功夫,门人禀告道。 戴小楼闻言连头都没回,就直接道:“陈横江个狗日的还欠老子两坛酒呢,素素,你替师傅要债去,帮师傅狠狠地骂他一顿!” 被他称为素素的女孩子,穿着红绫小袄、扎着羊角辫,正是那日到陈府传话去的可爱小丫头,陈昂刚一进门就看见她了。 小丫头本就站在戴小楼身边,此时闻言扭过头来,第一眼看见陈昂,就“呀”了一声,说:“我见过你!” 这时候,不等陈昂说话,高铭善已经笑了笑,将手里的两坛酒拎高了,笑道:“戴公,您的账目真是清楚啊!” 酒坛泠泠相撞,虽然有红泥封了坛口,但酒水荡漾之声仍是清晰可闻。 戴小楼虽然还是背对门口,但陈昂从他肩膀的耸动清楚地感觉到,他吸了吸鼻子。 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高铭善手里的两只酒坛,好像是突然之间气就顺了,脸上颜色开始转缓,笑眯眯地道:“老陈不错,老陈不错……好酒香啊!” 他腿极短,步伐却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已到面前。从高铭善手里接过酒坛去,就着泥封闻了闻,他摆摆手,道:“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俩的债,清了!” 高铭善点头称是。 把酒坛递给身边的小丫头素素,戴小楼仰着脑袋,却是一副俯视的眼神看着陈昂。 陈昂此时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道:“弟子陈昂,见到戴公。” 戴小楼见状又瞥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对高铭善说:“行了,你走吧!” 伸手指着陈昂,他扭头对小丫头素素说:“你带着他去照看丹炉去,敢毁了我的丹,你就帮师傅上他家要债!” 说完了,他又把那两坛酒从素素手里接过去,大摇大摆地直接走了出去。 高铭善看了陈昂一眼,当即便追了出去。 陈昂看看小丫头素素,再看看犹在院中的那两个戴小楼的弟子,有点懵。 这就算是……拜师了? 一等戴小楼的身影离了视线,院中的两个青衣短打的弟子当即击掌相庆,其中一个人道:“终于又来了一个倒霉蛋!” 另一个则是赶紧道:“来来来,划拳划拳,输的继续留下照看丹炉!” 陈昂目瞪口呆,扭头看看素素,素素却是正用一副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你真傻,真的。居然会想要来跟我师父学炼丹……” 陈昂皱皱眉头,然后露出一抹笑容,对小丫头素素道:“我叫陈昂,你呢?就叫素素吗?” 小丫头脖子一梗,扬着眉毛,脆生生地道:“我叫公羊素,你就叫我素师姐吧!” 她话说完,陈昂还不及回话,却听那边正在划拳的两个年轻人中有一个道:“素师姐,来了新人,是不是要叫他请大家喝酒啊!” 小丫头公羊素闻言恶狠狠地扭头叉腰,脆生生地大骂:“卧槽泥马勒戈壁,你们两个临时工,不许叫我师姐!” 顿了顿,她又迅速换上笑脸,一副小奸商的模样,道:“你们两个看坏了八炉丹,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两个正在嘻嘻哈哈划拳比输赢的人闻言当即停下动作,苦着脸转过来看着公羊素,两人异口同声地哀求道:“别呀,姑奶奶,我们眉毛都烧掉了,手上褪了好几层皮,就等着这点工钱呢……” 公羊素凛然有理,“谁让你们打瞌睡的,活该!” 其中一个闻言竖起一个手指,道:“一串!”却又自知礼薄,赶紧加了一根手指,道:“两串!” 公羊素哼了一声,扭开脸去,顿了顿,她伸出两个巴掌给他们看。 那两个人顿时哀嚎一声,垂头丧气地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公羊素高兴地差点儿就要一蹦三尺高,当即拉起陈昂的手,笑眯眯地道:“糖葫芦哦,超级好吃的,我送你一串哈!” 那两人闻言又对视一眼,当即不服气地道:“凭什么呀,他刚来,你就拿我孝敬的东西给他吃?” 公羊素闻言骄傲地扬起下巴,不屑地道:“因为他长得比你们好看,所以我乐意送东西给他吃,怎么样?” 那两人闻言看了看陈昂,再看看自己,默然无语。 公羊素的逻辑向来如此:长得漂亮的人,就应该吃好多好多糖葫芦!好多好多……比如公羊素,就是长得漂亮的,虽然她觉得陈昂虽然不如自己漂亮,但是也勉强可以算是漂亮啦,所以也可以吃! 至于长得不好看的人……没权力吃糖葫芦! 半个时辰之后,单父城最热闹的街市上。 公羊素付了钱之后,左右两手各自拿着五串糖葫芦,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眼里看着糖葫芦,就好像是看到了太阳。 恋恋不舍地左看右看,最终,她把其中一串递到陈昂面前,道:“喏,分给你的。” 陈昂笑笑接过来,然后公羊素就是突然一蹦,“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我要慢慢享受我的糖葫芦!” 斜阳挂在半天,阳光暖融融的洒满大地每一处角落。 单父城东南角的一段城墙上,陈昂和公羊素肩并肩坐在城头,脚垂下去,一边俯瞰着下边的护城河,一边吃糖葫芦。 陈昂对糖葫芦当然没那么大兴趣,所以就有更多的心思可以关注其他,比如,公羊素吃糖葫芦时狼吞虎咽的可爱。 他问:“你就那么喜欢吃糖葫芦?” 公羊素点点头,扭过头来,嘴角还带着些冰糖渣,嘴唇是湿润润的瑰红,漂亮的大眼睛清清亮亮的,睫毛很长,却是眨也不眨,只是目光纯澈地看着陈昂,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为什么?” “因为糖葫芦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呀!” 说这话时,她一脸的认真,甚至看那表情,她很诧异,陈昂这么漂亮的人怎么会问出这种尽人皆知答案的问题。 她的个子虽然还未长足,但是两条腿却比例修长、煞是好看,吃糖葫芦的时候,她的腿就在无人的城墙上荡来荡去。 简直萌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