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张小灵租住的酒店式公寓之后，想到今天晚上还要买菜，陆仁在路过银行取款机的时候取了一些钱，然后就先回宿舍去了。 作为一个从大学入学起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副业上的不务正业的学生，陆仁这两年在江州市内很是接了不少生意，此时银行存款的余额是四十六万零七百多。如果单纯从一个“普通大学生的零花钱”的角度去看的话，这个数字或许也能算是相当大额的一笔巨款了，但是对于陆仁这样一个辛勤工作的兼职神棍而言，在辛辛苦苦、好多次还算是险象环生的努力奋斗了之后，自己像是小松鼠屯坚果一样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其实还不如土豪家里的一套红木家具值钱，这委实也不是什么太值得骄傲的事情。 灵异行业其实还是相当讲究“底蕴”的一个行业。比如说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骗子，在世人的普遍感官中，往往就要比像陆仁这样不画符不念咒的毛头小伙子要来得靠谱；而同样是作为神棍，有传承有师门的那些科班出身的神棍，也往往要比陆仁这样捣鼓着走野路子的家伙容易混出头。 就拿市里灵异圈子里的那个茅山老黄来比较的话，人家老黄虽然在“上门捉鬼”这项单一业务上的营业流水可能不如陆仁，但是在其他方面的收入，却也不是陆仁可以比的。比如说老黄在江州市郊不远处经营着的一所道观，每年过去上香祈福的土豪不计其数，光是香火钱这一块的收入就远远甩开了陆仁一大截。举个最明显的例子，今年正月初一的时候，在老黄的那所“青云观”里上开年头香的价格就已经达到了“六个八”，委实是绝大多数业界同行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一笔稳定收入。 而且陆仁因为除了一双天生的阴阳眼之外就没有任何在灵异方面的优势了，所以陆仁在处理灵异问题的时候，开销也往往比其他同行要大。 陆仁的营业成本通常可以分为这么几块：其中的一块是给张老头的抽成，张老头作为陆仁在灵异方面的专业顾问还有装备耗材供应商，按照他们之前谈妥的事项，陆仁的每一单生意，无论张老头有没有帮上忙，陆仁都要给张老头十分之一的分红。这一块的支出在陆仁看来还是很物有所值的，虽然张老头因为所谓“因缘牵扯”的缘故从来都不直接参与到陆仁的事情里去，但是张老头在回答专业问题的时候对陆仁还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况且张老头那边的驱灵装备通常也比较精良。比方说同样是朱砂，从张老头这边拿的，就是比从其他地方拿的朱砂在驱灵方面更好用一些，在保命的时候，这或许只有一点点的差距产生的连锁反应，就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了。 还有一块成本是装备的损耗和购买。 捉鬼这个行当和其它的行业不太一样，没有办法很精准的等价交易。顾客请了人去捉鬼，谈好了价钱之后，剩下的一切开支就都得自己承担。比如说同样的开价，同样是面对猛鬼，厉害的高人可能随便拎着把桃木剑就能直接把鬼给搞定了，那么他收到的所有钱就都是利润；而像陆仁这样没有法力的家伙，假设用了清漆火，那清漆总得要钱买吧？如果需要用古铜镜，那铜镜也不会事先从天下掉下来的吧？这些就都是成本了。如果考虑到极端一点的情况的话，比方说顾客花了五千块钱请陆仁去捉鬼，结果事到临头陆仁发现搞不定，那么在现场为了保命的时候，就算是花了五万块钱淘到手的舍利子，陆仁都也得砸碎了当手榴弹使，这种入不敷出的情况就真的算是血亏了。而且还没地方说理去。 剩下的，比如说交通费、伙食费、还有可能需要准备的医药费，其实也都得算进成本里去。遇到好一些的顾客，可能还会很体贴的帮忙补贴一些，如果是遇到一些大爷型或者刁钻型的顾客，那就真的是求你的时候声泪俱下语气颓，搞定之后呵呵一笑你是谁了。 所以各种各样的事情见多了之后，陆仁也就渐渐的养成了相对淡漠并且波澜不惊的性格。很多时候陆仁心情不坏，看到别人遇到情况就顺手帮人解决掉事情，也从来都不去邀功甚至都不去指望对方有所回报，大抵上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情。不过也正是这样淡漠且不求回报的态度，反而让陆仁在做人做事的时候有了一种从心所欲理所当然的自如感，在一些旁人的眼中看起来，也就有点“高人风范”的气场和味道了。也不知道这该算是无心插柳还是该说成塞翁失马。 刚回到宿舍，陆仁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陆仁陆同学吗？” “嗯，我是。怎么了？” “你好，我这里是年华学子公寓，位置在学院路56号七至十六层。我们公寓最近推出了‘学长优惠套餐’，大三以上的在校大学生在开学之前入住的单套的话，可以立即享受压一付一、房租减半的优惠……” “……谢谢了，我不需要。”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回电咨询或是办理手续，我们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人在线，欢迎随时入住。” 陆仁本来还以为是有生意找上门了，结果却是这么一个推销的电话，这让陆仁觉得有些失望。挂掉了电话，然后陆仁又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了起来，怎么感觉对方的语气里有一种笃定自己“一定会有需要”的味道呢。 那个“年华学子公寓”，其实陆仁是知道的。事实上那家公寓就开在后街上，硕大的招牌每日每夜的挂在那里，时不时的又经常发宣传传单，江州大学里的学生就算是想要不知道也很难。 如果借用班里赵烨赵公子的话来说，年华学子公寓是一家“装潢服务参照看守所，收费标准看齐三星级”的公寓，它主要的客户群，其实就是江州大学里的学生。能接受那个环境的嫌它贵，住得起的往往又看不上，可以说除了位置距离学校近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竞争力了。堪称把学生群体视作“人傻钱多”的典范。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定位，所以年华学子公寓在挖掘客户这一点上面也是相当努力的，平日里宣传单横幅小卡片也是各种往江州大学里投放，很有一股子“能坑一个是一个”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找到陆仁这个宿舍党的头上来了。 挂了电话，接着就又来了一条微信，这回是苏离安发过来的：“房屋清理，初步评估：较难，韩礼浦，两千。” 陆仁想都没想，就回了句，“不接。” 苏离安很快又发了一句过来，“刚才那条是群发的。如果是你的话，双倍结算。” 陆仁也是干脆，“不接（微笑）。” 呵，韩离谱那个二道贩子的活，谁爱接谁接。 韩礼浦算是在江州市内搞房屋买卖的专业户，在江州市的灵异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不过他本人并不会抓鬼又或者看风水，他的路数是买那些或多或少有些暗病的房子，然后再找人驱邪什么的，从中赚取差价。 陆仁上次跟他合作的时候就被坑了一回。说是小问题，结果是个被富商始乱终弃的小三，那个妹子也是狠，穿着红衣红裙红高跟画了个带烈焰红唇的大浓妆就在房子里割腕了，死的时候满是怨愤又正好遇到了阴时阴刻，活脱脱的就变成了厉鬼。陆仁当时还是个刚到江州市里不久的菜鸟新丁，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就在回魂夜里成了那个富商的替死鬼。 韩离谱给那一单生意的报酬也就六百块，本来就是一笔血亏的买卖，饶是如此，那六百块还被韩离谱拖了整整一个多学期才打到了陆仁的账上。基本上已经是陆仁的拒绝往来客户了。 然后陆仁想了想，就问了苏离安一句，“为毛我是双倍？” 苏离安回的是语音。 “因为华城东苑九号的事情啊。你是不知道，现在你的名头在市内业界里可是风光，默认起步价都差不多能向老黄看齐了，都有点质量认证的味道。那个韩离谱开的价本来就黑，给你双倍他也不亏。” “听起来，我好像突然变得很厉害的样子了欸。” 苏离安先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过来，然后接着又说了一句，“先不理你了。你既然不接活，就不要耽误我拉客。” 事实上，自从华城东苑九号在事后被其他内行人确认已经清理干净了之后，就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陆仁的名字确实是在业界内小范围的轰动了起来。 人的感官印象其实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比如说哪天突然有一个世界冠军来到大家身边的时候，大家虽然会激动会欢呼，但是之后还是会该干嘛干嘛，对于世界冠军的厉害程度也不会有什么真实感；然而当大家身边的某一个大伙都认识的人，某天突然在什么小比赛里展现出了超出其他对手一小截的水平的时候，尽管那个人的实际水平未必真的能有多厉害，但是大家对他的能力的认可程度却往往会实实在在的提高很多。甚至还会隐约产生一种那个人能和世界冠军互相比拼的错觉。 江州市灵异业界此时对陆仁的看法，就跟这种情况有些类似。 平白无故的占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所以到了晚上的时候，陆仁就非常感恩的就专门做了一道松鼠桂鱼，还煮了碗清甜鲜美的小葱鲫鱼汤，把张小灵这边的俩人一猫都喂得颇为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