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忽然睁开双眼。 虽然四周依然一片寂静,但是某种不寻常的东西刺激到了他。 那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机的死寂。 比荒芜的沙漠的夜晚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 而在这片死寂之中,隐隐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阿夜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召唤出铅灰色的双剑,静静地走下楼梯。 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是—— 全副武装的道雪。 黑色少年一身戎装,手握妖刀葬月,眼神锋利至极。 “道雪,你是来……杀掉姐姐的吗?” 阿夜的眼神充满了迷惘。 虽然一楼只有道雪一人,但是阿夜却能够感受到外面布置了重重包围。 道雪无言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阿夜的目光被哀伤所渗透。 道雪的声音依旧不带任何抑扬顿挫: “大概这个迷宫的主人,并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所以才会在其他人身上寻求答案。” 阿夜默不作声。 将来到这里之后的事情联系起来,阿夜也模模糊糊地猜测可能存在某个关键的事件,在这个事件中的举动将会影响他们能否从心象迷宫中脱出。 “关于这一段历史记载得不多,关于妖灵的秘史就更少。我甚至不知道曾经有红叶公主跟这个兵部卿存在过。” 大概那个人,也在责任、正义与爱情之间迷惘着吧。 “那你怎么知道杀掉她就是正确的选择?如果那个人是后悔没有站在心爱的人身边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杀掉红叶是正确的选择,阿夜也不见得会同意。 “重要的可能不仅仅是选择,更加是一个合理的选择。正确很多时候只是个对自己有意义的东西,只要你能够说服那个人相信自己是正确的,那就够了。” “……换句话说,这是道雪认为正确的选择,是吗?” 阿夜总算听明白了道雪话里的意思,却难以置信。 道雪轻闭双眼,那天那条未名的河流和那个扎着浅紫色发带的少女又浮现在眼前: “没错。” 眼神变得如同葬月般锋利。 “混账歪理!我才不信!是谁将我们从镰仓城外的河里面捞出来的?是谁将无父无母的未央当成弟弟一样抚养的?是谁在兵部卿每次落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你觉得那样的人会害人?” 阿夜揪起道雪的衣襟,第一次以恶鬼般的目光看着他。 “她不是人。” 道雪淡淡地说了句。 “你……” 阿夜的手愈发地用力,道雪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如果在心象世界迷失了道路的话,就呼唤自己的真名。这是你告诉我的,可是阿夜,你知道真名的意义吗?” “你想说什么?” “那是真正的自己。不被任何东西所左右的,自己的心。而我,早就站在妖灵的对立面了,从很多年前开始。” “…………” 阿夜一把甩开了道雪。 “即使她现在没有任何罪恶,终有一天还是会成为贻害四方的妖魔。” 道雪努力调整紊乱的呼吸,再度恢复平静。 “用还没有犯下的罪行给别人定罪,这就是你的做法?” 阿夜的目光仿佛在冷笑着。 “原罪基因如果没有听说过的话,攻击性基因应该有所耳闻吧?” 阿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那是来自进化论心理学的观点,认为人一切行为都有其基因基础。而这些基因,往往是在数万年甚至数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积累下来的。 譬如,进化论心理学是这么解释人类对于相貌漂亮的同类的偏好的:外表漂亮大多数时候是指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发育完整,而这些往往意味着健康,也就意味着具有繁衍后代的价值——一切都源于人类对于自身基因延续的欲望。 而攻击性基因,多半是由于生存在极端苛刻的环境之中,资源极为有限,以至于物种内外的竞争都非常激烈。然后,这种时候留存下来的,大多都是攻击性极强的后裔。 据说美国、加拿大等一些国家甚至能够因为这个原因而给故意伤害罪减刑。 “那又怎么样?” “妖灵跟人从来就不是一个东西,她们带着基因等级的杀戮冲动,等到觉醒那一天,这种几十年间形成的自我意识根本就不堪一击。就像是钟楚一样。” 道雪拔出葬月,漆黑的刀锋雪亮得像是冷冽的湖光。 阿夜看着锐利的刀锋,缓缓的扬起头: “道雪,我只问最后一句,如果你最心爱的人是妖灵,你的答案还是一样吗?” 道雪像是被问倒了一样,怔了怔。 片刻之后,道雪无言地摆出剑道中的“正眼”架势。 准备攻击。 阿夜的眼睛失去了迷惘,隐隐透出一股冷彻。 “这样啊,看来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是笨蛋呐。” 以为道雪和自己是同类,深陷相似的孤独与苦痛之中。 就算不能够做到什么也好,也希望自己能够站在对方身边。 你并非孤身一人。 阿夜想这么告诉道雪。 然而,道雪或许从来都没有将阿夜当成是同伴。 “那个时候的道雪是故意的吧?明知道击碎那道门可能会伤害到我们。” 那个时候那么选择了的道雪,其实已经选择了为了胜利而舍弃身边的人的道路了。 道雪黯然,却并不否认。 “连辩解都没有吗……” 阿夜失望地甩掉双剑的剑鞘,露出锐利的刀锋。 下一个刹那,阿夜急冲至道雪身前,举刀横拍。 道雪用刀背挡下阿夜的攻击,逆势将阿夜反弹出去。 即使后发依然能够占优,这就是源氏一刀流。 阿夜被弹开了也丝毫不在意,借着反弹的惯性跳到墙上,双腿微曲,然后—— 像是暴风般爆发! 道雪预判出阿夜的攻击方向,葬月划破冰冷的空气斩来。 阿夜却在将要接触前再度蹬地,微微改变了攻击的方向,正好能够避开道雪的刀锋。 只是下一刻,阿夜的剑却依然被挡下。 葬月在千钧一发之际划出流畅的曲线,挡下了阿夜的攻击。 “和我之前见过的源氏一刀流不太一样啊……” 阿夜印象中的源氏一刀流是非常死板的刀法,过度追求每一刀的威力是显得缺乏灵活性,是至刚至强的攻击之剑。 而对于道雪这样子孤傲不羁的人来说,也是非常适合的剑法。 而现在,道雪手中的源氏一刀流出现了未曾有过的柔韧性。 “这是我改良的刀法,源氏一刀流·风之型。” “很好!唯独在杀人的技巧上面,你才会这么用心。” 阿夜讽刺道,再度飞驰在屋里。 金铁交鸣之声一次又一次地响起,在漆黑的夜里绽放出闪烁的火花。 平地上,半空中,天花板上。 阿夜从无数个方位利用速度优势朝着道雪发动突袭,试图将道雪击飞。 然而,道雪却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仅仅凭着手中的葬月,就挡下阿夜所有的攻击,甚至从来没有后退过半步。 阿夜却并不气馁,速度愈来愈快,像是要消失在道雪眼前一样。 “……” 道雪依旧波澜不惊,葬月再度划出流畅的曲线。 “!” 刀背斩过,却没有命中的实感。 虚幻的镜像消失在冰冷的刀风中。 背后的刀势排山倒海而来。 道雪没有回头,而是向前一跃,避开刀势,扭转身体,再度回跃,左肩猛地撞进阿夜的胸中。 “呜……” 剧烈的冲击甚至让阿夜眼前的风景在一瞬间都变得扭曲,身体也变得摇摇晃晃的。 “哈……真强啊道雪。” 阿夜捂着胸口,不甘心地看着道雪。 “从对付食梦者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觉得了,但是真正自己对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再战无用,让开。” 道雪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黑色的少年一步步地朝着阿夜走来,就像是死神一般。 “……那可不行。” 阿夜笑了笑,没有一丝停滞地说道: “除非我倒下。” 黑色的少年停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为这个刚见面的女人这么做,值得吗?” 无机质般的目光仿佛在这么问道。 “道雪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没有任何人站在自己身边的孤寂。怎么等都等不到援手的绝望……对于那样子的人,对于朝那样子的人伸出援手的人,我才不要放弃。” “yulburnsyrds(我的灵魂燃于剑中)” 阿夜轻声咏唱道,铅灰色的双剑传来一股波动。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道雪严阵以待。 “likefire,likestars,shgthenight……(仿若火焰,仿若星辰,在黑暗中闪耀)” 混沌而闪烁的光芒夹杂着零星的五彩,轻轻萦绕在阿夜身边。 “closertothepoer,and……(接近力量,而……)” 绯红的火焰涌上背部,化为巨大的羽翼。 白炽的光芒环绕刀锋,延伸为锋利的刃部。 在一片混沌之中,它睁开双眼—— “到此为止吧,未央,兵部卿大人。” 红叶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