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夏目光逡巡一周,终于找到了一个衣服勉强称得上整洁的人,蹲下来,声音一贯的清清凉凉,“你叫什么?” 被搭话的男人显然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虽然长途奔波,免不了风尘仆仆,可他脸上也还算干净,有气无力地抬眸看了眼叶瑾夏,勉力双手抱拳道:“何昀。” 叶瑾夏眼中滑过淡淡的笑意,“何公子,请问感染瘟疫的人都在哪?” 何昀艰难地爬起来,“我带你去。” “有劳公子了。”叶瑾夏伸手扶起他,神色自然,泰然自若,全无娇柔做作,也不见有任何嫌恶。 何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也有人看叶瑾夏这么漂亮,穿的不算顶好,那也是绫罗绸缎,眼中起意,想抢些钱财什么的。 叶瑾夏眸光微冷,抬手就在那人身上扎了一针,整条手臂就动不了了。 叶瑾夏搀着何昀,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何昀带着叶瑾夏去看了瘟疫患者,他们不会直接将这些人解决,但又害怕病情传染,所以都抬到了比较偏远的地方放着,听天由命。 叶瑾夏直接撩起裙摆,蹲在最近的一个小孩子身边,将她脏不拉几的袖子撸上去,素白的指尖搭在脉门上,探过脉后,又解开她不能蔽体的衣服,扒开眼皮、干涸的唇,望闻问切的这一套做下来,竟也没有丝毫异样情绪。 不仅何昀诧异,就连屋子里病恹恹的病人都十分诧异,看到叶瑾夏靠近自己,竟然有些惶恐,拼着最后的力气要躲开,喃喃道:“不要靠近我,会传染的” 叶瑾夏鼻子微微发酸,却是笑了,不由分地拉起他的手,照例是望闻问切,看过男女老少不同的病例之后,确实是瘟疫,发烧,发热,浑身虚软无力,更严重的会上吐下泻,处于脱水状态,基本是半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要想救回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她将脏乱的房间稍稍收捡一番,窗户打开通风透气,保持空气畅通,尽量减少传染的可能性,这才退了出去,一路上秀眉紧蹙,琢磨着该用什么药。 一个时辰后,阿七到了。 她还带着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推着几张小板车,装的全是粮食,足够这成百上千的难民吃上两天的量,叶瑾夏在来之前就将要做的事全都告诉了阿七,她不可能自己拿钱去买粮食,所以才让阿七又叫来了元祐。 凭小公爷的威名,威逼利诱一番,还是能从各大商户讨来些粮食,至于死活不肯放血的人还有其他的办法等着他们。 看到粮食,多少天没完完全全吃过一顿饱饭的难民眼睛都绿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几车粮食,想要冲上去抢,阿七直接拔剑,冷冷地防备着随时都会暴动的难民。 叶瑾夏幽幽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如同被清泉洗过的眸光缓缓扫视一圈,淡淡道:“你们想吃饭么?” 答案自然是想的,见他们忙不迭地点头,都还贪婪地盯着她身后那几车粮食,不停地做出吞咽动作,声音闹得很大。 叶瑾夏又笑了,“既然想吃饭,就听我的指挥,谁乱来,”她拿过阿七手中的剑,皓腕转过一个极小的弧度,剑刃折射着遥远的冬阳,竟生出几分森寒,声音也骤然沉了下去,“我一定会动手。” 蠢蠢欲动的难民又安分下去,但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想动不敢动。 叶瑾夏亲自动手将大锅架起来,烧火煮饭,人多,便煮成了稀粥,放这些杂粮,不说味道有多好,果腹还是足够了。 按着老幼顺序排队,每人一碗,没有多,也不少,当然,总会有不知足想要闹腾的人,叶瑾夏不问缘由,直接走过去将人提出来,扔在一边,让他等在最后。 正是当时对叶瑾夏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的那人,当即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哭诉自己不是为了自己的肚子,而是有个走不动路的女儿,渴求能早点得到粥。 叶瑾夏不为所动,只让他把人抱过来,这个男人当即就不说话了,瘫在原地萎靡不振。 何昀负责照顾瘟疫患者,叶瑾夏将自己的手帕也给他了,嘱咐他进出那间屋子都得戴着面巾,以免感染,何昀心下了然,完全按着她说的来。 回来的时候,听说晚间施粥时的闹剧,看叶瑾夏的眼神越发奇怪。 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叶瑾夏淡淡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无情了?” 何昀摇头,犹豫了许久,才道:“姑娘心地善良。” “何公子你一定是在说笑。”叶瑾夏并不看他,眼中浮现些许讥诮,“他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但是我却不为所动,怎能称得上善良?” “非也。”何昀摇头,“姑娘若是真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而后让其插队,那对其他人又不公平,毕竟成为难民就意味着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谁也不比谁可怜,更何况,旱灾自发生以来时间也不短了,除了表面上的赈灾,也只有姑娘一人如此深入难民之中,若这样还不是善良,那无人算得上善良了。” 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叶瑾夏转头看他,忽而轻笑出声,“公子倒是看得开。” 何昀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只要给他个机会,定然能创造出不小的价值,因为他心够狠,但同时又心怀天下,将局势看得清楚。 何昀同她并肩而立,看夕阳沉下去,云彩绚烂漫天,倒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却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轻松。 第一轮施粥结束,叶瑾夏粗粗吃了点东西,和阿七一起将粥棚收拾好,念了张药方,让她进城去抓药,好在城隍庙够大,勉强能塞下这么些难民,再加上这一年的冬天不冷,否则还要再冻死一些人。 喝了热粥后,身子暖和了,也有气力,个缩成一团,进入睡眠。 叶瑾夏在这些人中间来回走动,确认没有人再感染瘟疫,这才松了口气,又折去另一间独立的破败屋子,又检查了一遍,按着症状轻重划分区域,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她靠着窗户,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