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去公司的时候，看起来一切如常，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有了上次赶电梯遇上沈宇轩的尴尬，现在我每次坐电梯都下示意地避过那一侧的电梯，进之前也要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此时，另一边电梯里。 “怎么，感冒还没好？”沈宇轩来上班，遇上了出去买早餐回来的宋成浩。 “嗯。” 沈宇轩盯着他手上的东西，“什么情况，你昨天回来熬了通宵？” “反正闲着也没事做。”宋成浩哑然失笑。 “那我是不是应该颁发个劳模奖给你？我记得你们最近还没忙到这个程度吧。” 宋成浩疲惫地靠在电梯扶手上，“你就当是我自己找的。” 我是自己找罪受。在不顾一切的自以为最好的安排下，错过了太多的美好，所以现在只好自己受着。 我站在电梯里，门要关的时候艾佳突然出现，我赶紧按下开门键，她背着抱着站进来。 小小的封闭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站在右侧，盯着上方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夏芷，你和苏岩——”她问我。 原来昨晚的事，还是有人介怀。“我们认识。” 我既不想解释我昨天出席完全是因为他帮了我，所以我只是还人情而已；也不想解释其他，跟他们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 她大概也看出来我没有回答的兴致，讪讪一笑：“那你和宋——总监，以前认识吗？” 显然她对着个问题更加好奇。 “我和总监是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他不是在国外才回来吗，我们哪里会认识。”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随便问问而已，你没生气吧。” “没有。”恰逢电梯到达指定楼层，我率先走出去。 林朵老早就待在门口堵我：“小芷，总监刚刚下来了一趟，说是有事找你。” 我上去十八楼。他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却不见人。 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放了一条毛毯，随意地丢在上面。窗户前的小茶几上，塑料袋里装着碗筷。 没过多久，他从旁边的休息室推门而出。办公室与休息室只有一墙之隔，中间有一道门连通着。 “来了。” “嗯，总监有什么事吗？” 他像是刚刚洗完头的样子，发梢上带着湿意。“这是你们上周提交的设计方案，我都进行了批注，你拿回去交给艾佳。” 艾佳的东西，你也让我跑腿吗？ “好，我知道了。”从门楼斜斜射进一抹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他的手带着温度，碰到我的皮肤，很烫。 “等等。”他走到小茶几前坐下，目光与我平视。“苏岩那群人深不可测，你最好与他们保持距离。”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在我需要的时候没了踪影；又在我好好过自己生活的时候，跑出来衣服衷肠地“教育”我？ 这样的关心我不需要。 “如果这是总监对员工的关心，那我在这里表示感谢；如果是因为其他，那我只有一句话：已经很久了，没有人能够干涉我的生活，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忘记说了，总监昨天和艾佳在一起，郎才女貌，很般配。” 我把文件交给艾佳的时候她明显楞了一下，终究是把东西接了过去，没有说话。 下午陆陆续续又部门经理跑到十七楼来找宋成浩，得知他不在，摸着头疑惑地下楼。 “什么情况，总监不是在上面吗？怎么大家都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艾佳低头看着自己的设计图，“他生病回去休息了，大概大家还不知道。” 林朵在一边拉着我使眼色，“果然不愧是绯闻女友啊，知道的就比我们多。” 生病了吗？怪不得早上碰到的时候他的手那么烫。 至唯集团。 苏岩瞧着二郎腿霸在顾易办公室的沙发上，拿着手机玩游戏玩得正起劲。 忽然间一飞过来。“你小子这么闲，公司要破产了？” 苏岩接过书，放下手机：“哪能啊，我公司也是一堆事要处理呢，这不太累了，趁机来你这里偷偷懒。” 顾易刚刚结束一项会议，眉间是挥散不去的疲惫。 “我说老大，你说你能不能不把自己当成机器，你是人啊亲。每天这么忙，让我觉得你是在刻意自虐。” 顾易绕过他，翘起腿坐到另一边：“忙于工作可以放松心情。” 苏岩这边都快惊讶得跳起来了，“我没听错吧老大，工作是用来放松的？那你告诉我，每天回家睡觉休息是什么？是上天的吗？” 顾易笑笑，没有回答他。他最近不怎么回家。 “我已经交代了人事部那边，今天下班前邀请函可以做出来，你安排人这两天送到每个公司。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要去找周扬拿资料。” “弄到手了？” “嗯。时间紧，只是半个月的记录，十五年前的那些数据，还要费些功夫。” “老大，你真的确定当年那件事是——？那边也不是吃素的，恐怕会发现风吹草动，你凡事都要小心。” “他不是在我身边都安插了人吗？以他的自负，免不了大意，我只需要按照他的意愿把戏演好。” 苏岩点头：“好，那你万事小心，兄弟我永远是站你这边的。最差的结果不就是个鱼死网破嘛，老梁昨天打电话还问起了这事，跟我是一个意思。” “当年的一切，他必定要全部还回来。”顾易神光悠远，眼底有凌厉的光。 说完正事，苏岩突然想起了什么，两眼放光：“我明天刚好有时间，我决定亲自去送tl集团的邀请函。” 顾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给了他一脚：“小子，注意你的行为，不然以后好好收拾你。” 说完就站起身，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徒留苏岩坐在原地，暗自吐槽某人重色轻友。 …… 第二天，我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苦思冥想设计稿，背后冷不丁冒出个人来。 “夏设计师！” 我捂着受到惊吓的心脏转过身，苏岩那张放大的笑脸就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了？” 他十分自然地拉了一把凳子在我旁边坐下，“我当然是特地来看你的。” “谢谢，你可以走了。”我毫不留情，继续翻我的文件。 “我靠，是不是因为我脾气好人见人爱，你们一个两个都来欺负我？” 走廊上的休息区。 我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是找我们总裁来商谈国家大事了吧。” 他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差不多。老大特意吩咐，让我把梦乐园的设计招标邀请函送过来，亲自交给你们总裁。” 他这人，神思一活跃起来，说出来的话只有一半能信。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暗示。 “哦，那我们总裁肯定很开心。还没有恭喜你们呢，不久以后，你们就是a市最有名的商界新贵。” 对面的人随意地摆放着双腿，不在意地一笑：“这好歹也是件大喜事吧，为什么你的反应着么平静？你们总裁都比你笑得欢，倒是他身边的一位总监，也是你这个样子。 你知道吗，如果可以选择，我们之中大概没有人会一开始就把成为商业新贵当做自己的目标。我们也一样，只希望有个幸福的家庭，身边的人平平安安。” 这秒变的画风，一下就玩起深沉来，让人无力招架。 很快，我就见到了他口中那个跟我一样波澜不惊的总监。 宋成浩拿着文件走过来的时候，我还和苏岩坐在外面，无视林朵八卦的眼神。 “我走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忙，招标会现场再见。”他起身，我也站起来，正好看见面前的宋成浩。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点头，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散开。 林朵八卦的眼光在我的身上游离，双眼放光。 宋成浩把永盛梦乐城的招标事宜给大家介绍了一番，在座的几个人明显激动起来。 是啊，多么大的项目，听着就觉得很刺激。我也应该跟他们一起开心。 “招标会的时间定在四十五天以后，我们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个项目，大家最近辛苦一下，把这个项目做完，然后我们全心全意备战这次招标会。” 林朵忍不住问出口：“总监，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发放邀请函了？这时间还长着呢。” “众所周知，这个项目现在是a市商业圈最引人注目的商业动向，可以看出来主办方也十分重视，特意给了我们这么长时间准备。 届时参赛的团队肯定很多，我们一定要好好准备。拿下这个项目，总裁有奖励；另外，我请你们吃饭。” 大家纷纷点头，打了鸡血一般各自忙去了。 “夏芷，带上你的设计稿来我办公室。” 林朵刚准备扑上来问个清楚，我马上拿起桌上的设计稿跑了出去。 他的办公室。 我低着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内心无比忐忑。这是在我完成打杂之后参与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我第一次自己画出来的设计稿。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秒，马上把东西扔到桌面。“给了那么多时间，你就拿个不知所云的图画来忽悠我？” 不知所云的图画，我受到了深深一击。 “那我回去改。”私下的用功和努力，在没有达到效果的成品面前都是废话，我不需要解释，他应该也懂。 “不是改的问题，从一开始你的思路就不对，拿回去好好从头开始想。”他一只手撑着额头，“下午两点，公司楼下等我，带上笔记本。” 午饭都吃得索然无味，脑子里都填满了那被评论得一无是处的设计稿。 林朵的满腹疑问被我一句“我们认识”交代过去，许是看我心情不好，她乖乖地在一旁吃饭，再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他下午有什么事，我提前收拾好东西到楼下等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从洗手间回来的艾佳。 “夏芷，你去哪里？” “总监有事说要出去，我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她点头，越过我进了办公室。 正午的太阳正热得厉害，站在公司门前我就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意。门卫大叔在开着空调的值班室里对我点头，是位慈祥的大叔。 马路上的车子带着热量呼啸而过，正午的这个点，路面上几乎没有行人。对面的快餐店里都是一对对学生情侣，透过玻璃窗看过去，他们的亲昵尽收眼底。 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谈个恋爱都肆无忌惮，可以吹着冷气唱着歌。看来，我真是老了。 他的车子在我正对面停住，我赶紧跑过去拉开车门。 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冷气包裹住，巨大的温差让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他依旧是最正常不过的目视前方，伸出右手把空调关小了一点。 “我们去哪里？”沿着笔直的主干道走了将近十分钟，车里的气氛仿佛结成了冰，我忍不住开口。 “去能够改造你的地方，拯救一下你的思路。”冷冷的一句冒出来，我果断闭上嘴。 半个小时以后，车子停在大洋百货的地下停车场。 因为是工作日，光临的顾客远没有周末那么汹涌，自动扶梯上除了一位年轻妈妈和她的孩子，只有我们两人。 他站在我下面的一个台阶上，左后方的位置。我从踏上电梯的那一刻起就无比不自在，他站在背后，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声不发。 好不容易到了指定楼层，我马上跨过滚动带，如释重负。 “这一层集中了现在市场很受欢迎的护肤和彩妆品牌，你好好看看每个专柜，然后一条一条告诉我你自己的设计为什么不好。” 我看着面前一个个在灯光下美轮美奂的柜台和品牌，在店员期盼的眼神里走过去。 “小姐你好，请问需要什么类型的产品，我可以为你介绍。”每走进一家专柜，服务员就热情地一拥而上。 我厚着脸皮听着她们一样一样地介绍产品，从包装设计到产品的用户体验。当然，两只手上也涂满了试用装，最后在她们无奈的眼神中离开。 逛了几家专柜，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些零碎的想法。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我终于在柜员的滔滔不绝里恍然大悟。 “我们这款产品很受欢迎，后期用户体验调查的结果反馈也很好，并且回购率特别高，怎么样，您要不要带上一套？” 别人是拒绝多了就开始轻车熟路，我是从开始拒绝到现在感觉越来越不好意思了，何况人家一副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小姐，好的产品买回去使用，不光你自己变美，你男朋友看着也高兴不是吗？别犹豫了。”她说着看了我身后一眼。 我不解地准过头，发现宋成浩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眼神正看着这边，难怪别人会误会！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这套我们要了。”说着就把手中的卡递了过去。 店员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的谎言不攻自破；接着用又惊喜又羡慕的眼神看着我，我猜她的内心活动肯定是：天啦，有个这样的男朋友真好！ 宋成浩去总柜台付款，我坐在店里等着员工去仓库提货。他回来的时候，取货的人还没有回来。 “其实不需要买的，我家里还有一大堆没用完。” 他拿着刷卡之后的小票，没有说话。 店员拿过来一张会员登记表让我填，我在电话那一栏被难住了。“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还是以前的号码，没变。” 心不知被什么揪住了一般，我低头写下一串数字。 最后我们在店员殷切的欢送里离开。 “谢谢你，我回去把钱打给你。”抱着一袋护肤品坐在副驾驶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不用。”已经是四点多的样子，太阳的威力终于削弱了一些，路上开始出现撑着太阳伞出来的行人。 “说说你的想法。”他打开车里的音乐，是一首流畅的钢琴曲。 我开口：“首先在设计之前，我没能以一个用户的角度进行体验，没能把握住消费者的心理； 第二，主观意识太强，设计脱离产品；第三，没能把握好产品的理念；第四，设计繁复，不符合日用品便捷舒适的要求。” 其实刚才考察的那些品牌各有特色，大家都会在介绍的时候吧自己的优势凸显出来。综合来看，最后一家每个方面都做得不错。 他没有对我的自我反省表示一定的态度，只是又问了一句：“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买下最后一家的产品吗？” “因为它除了产品本身的质量原因，整个包装设计看起来最舒服？三色渐变，半透明瓶装，瓶身上简介又详略得当的产品介绍，让人看了之后印象深刻。” “没错，就是这样。另外还有一点，它每一个系列的颜色设计都与产品的内容紧密相关。总体而言，温和柔肤补水，香味淡雅，所以瓶身的颜色也淡雅。 细致到每一个系列，又会有深浅和透明半透明的细微差别。不仅完美地传达了产品的功效，而且用户体验十分得当。 你仅仅通过颜色就可以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而不需要盯着不认识的别国文字考虑半天。” 本来已经有眉目的思路经他一点拨，顿时茅塞顿开。他明明都没有走进去看，怎么就把别人的设立理念了解得这么透彻，我在心里暗暗佩服起来。 “我懂了。”这种感觉就像摸索在漆黑的地洞，前方突然有个人打开了一扇门，耀眼的光明马上就钻了出来。 “两天以后，我希望看到你截然不同的设计。” “好。” 车里的音乐还在继续，《忧伤还是快乐》的钢琴曲缓缓流出。 这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一首轻音乐，这么多年一直在听。此刻也出乎意料地适合用来形容我的心情。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林朵正在收拾东西，看着我抱着一个袋子进来，十分惊讶：“你下午不是和总监出去工作了吗，怎么买回来一袋护肤品？” “这也是工作内容。”我看看艾佳的位置，人不在。 “什么鬼？你跟总监两个人出去，买了一堆你用的东西回来，想让我相信你们在工作？嘿嘿，老实交代！” “我们出去考察，禁不住店员的热情，就买了一份回来。” 林朵扒拉着袋子，惊叹出声：“哇，这个牌子很好用的，高端又舒服，只是价格也很傲娇。这一套不得废了你半个月的工资！” “是啊，下个月要吃土了。” 说话间，艾佳拿着手机从外面进来，脸上不怎么好。林朵见状麻章催我收拾好东西，拖着我跑了。 “你说，我们刚刚说的话艾女神有没有听到？她不会因为嫉妒加害于你吧？” 我简直佩服这孩子的想象力：“人家有什么好嫉妒我的，颜值智慧和家世都在线，嫉妒我这个穷苦的打工妹？” “这么你染指了人家的心上人嘛，我跟你说，如果说陷入爱情里的女人很可怕的话，单相思的女人简直就是超级可怕！”我们一边说一边去地铁站。 “你怎么知道人家单相思？说不定总监有意，只是没让我们发现而已。”上次的聚会他不就带她去了吗。 林朵拉着我，我抱着门口的一根柱子，地铁缓缓开动。 “你当我瞎啊，总监肯定对她没意思，不然今天干吗带你出去，把正主留在公司？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从细节看出来的。” 可是你不知道，我被带出去，只是因为我太差而已。 当年的那一次亲吻，算不得什么。 …… 回家之后，意外地发下佳唯竟然比我回来得早。 她在的那个的公司，老板简直就是可恶的资本家，每天拖着员工加班，所以几乎每天都是我先回来。 这丫头一声不吭地躺在沙发上，等我开了灯才发现有人。 “怎么了，困了吗？”还没走近，就又扑面而来的酒味。“怎么喝酒了？” 我扶着她坐起来，马上跑到厨房给她冲蜂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