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睡了漫长无梦的一觉,林棉棉慢慢地清醒了过来,逐渐恢复的感知,却不足以支撑她睁开眼睛。 疲惫,像是掏空了身体,清醒的仿佛只有意识,而身体的所有都还在疲软着,连睁一睁眼这种细小的动作,都做不来。 简直像是熬夜几十晚,然后跑了个八千米…… 嗯……还是在粒米未沾的情况下。 有意识却控制不了身体,实在是一种无能为力到让人有些害怕的情况。 黑暗,孤单,寂寞,无助…… 还……很饿…… 对了,元师姐呢,她有成功凝丹出关么? 林棉棉心中一凛,仅剩的那点儿浑噩也被挥散了开。 再次尝试睁眼,开口,挪动手脚均无果后,林棉棉认命地收敛了心神,开始努力感知周围的一切。 很暗,很安静。 自己应该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还有人替自己褪去了鞋袜…… 熟悉的柔软…… 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么…… 怎么会那么安静,阿白呢,静静呢?元师姐到底出来没有? 无法动弹的孤单和对元昭阳的担心,让林棉棉有些焦躁了起来。 可让人气愤的是,任凭她心里如何焦急,却依旧是半点无法动弹。 最可气的是,说好的草妖的优秀听力呢,为什么她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都听不到。 屋里院里,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了么…… 就在林棉棉急到身体都开始发烫时,只听屋门吱呀轻轻地响了一声。 伴随着打开的屋门,一股凉风携着浓郁的烤肉香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冲了进来,让林棉棉本就饥肠辘辘的胃忍不住地发出了咕噜噜的一声响。 打开的屋门,仿佛是一个奇妙的开关,林棉棉不仅闻到了院子里那香喷喷的烤肉,还听到了阿白刷刷刷切肉,咔嚓咔嚓卷菜叶子的声音……好吧,今天是吃鲜菜包烤肉么…… 只是林棉棉却没时间去嘴馋外头那香得诱人的菜包肉,因为她还听到了,从屋门边走进来,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却不是故意轻手轻脚的那种轻,而是走路的人,本身走路时,就只会发出那么一点儿声响,像是有着软爪爪的猫咪一样。 元师姐的脚,一定很软。在三年前,林棉棉就如此猜想过。 太好了…… 总算是出关了。 脚步从容,来人气息均匀,不像是有受什么暗伤。 所以,那只异相的老虎,最终一定也凝成了吧。 真是,太好了! 嗯……如果能发现我的异状,把我弄醒就更好了……外面的阿白吃的,肯定是元师姐做的烤肉吧,羡慕,嫉妒,想吃…… 就在动弹不得的林棉棉放飞思绪之际,那轻轻的脚步声,已经走到了床边。 一阵悉索,暖暖的香气,突然出现,扑鼻而来。 咦咦咦,有吃的? 还不待林棉棉细辨元昭阳带了什么吃的进来,便觉来人弯腰倾身靠向了自己。 明明无法动弹,林棉棉却仍觉得自己一下子整个人都僵硬了。 明明看不见,却仍无法阻止她脑补了元昭阳俯身靠向自己的模样。 一缕软软的发丝,在鼻间蹭过,属于元昭阳的,气味…… 想要,闻一闻…… 在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瞬间,林棉棉硬生生地深吸一口气的动作,改成了强制性屏住呼吸。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啊啊啊! 元昭阳熟练地弯腰一手托住林棉棉的后背,然后挤坐到床铺间,让林棉棉可以靠着自己的肩膀坐起。 可怜了林棉棉,前面那缕发丝刚挪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整个人都被托坐而起……然后靠在了…… 元师姐的手,还和以前一样那么软啊。林棉棉感叹着,然后在下一秒,就靠在了更柔软的东西上。 僵直…… 都……都……都是女的…… 没……没……没事的…… 僵到碎裂…… 所……所以……这个姿势…… 这是被坐抱了么? 自己这种全部倒在她身上的姿势……那个,那里……会被压疼的吧…… 那么软……不能……这么压啊…… 林棉棉只觉自己脑袋里像是被人倒进了一锅滚烫的浆糊,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想要直起身子,结果全都是无用功。 一勺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被勺子送到了嘴边,然后顺着唇齿,就这么滑落下肚。 什么东西? 不知道…… 什么味道? 不知道…… 林棉棉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在此时,仿佛只剩下了一个……背部。 元昭阳喂了两勺,有些担心林棉棉不好吞咽会呛到,便轻轻把下巴搁在了林棉棉的头顶,一边喂着汤羹,一边用灵气梳理着林棉棉的身体。 汤水入腹,有效地缓解了林棉棉的饥饿,也让她的注意力更多地停留在那已经快要烧起来的背上。 都是女修…… 只是喂汤…… 为什么自己的心,此时像是要烫到爆炸…… 一碗汤喂完,元昭阳顺利地取出月岩砂盒,端出了第二碗。 一碗,两碗,三碗…… 就在林棉棉头晕目眩地沉迷温柔乡时,元昭阳按着之前在闭关时观察到的林棉棉的食量,给她灌着汤。 一直到元昭阳手边的小碗堆成了高高的一摞,林棉棉才恍惚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自己这肚子里的水,也未免太多了一点吧…… 所以……自己昏迷了多久?每顿都要喝这么多汤么? 喝……喝完之后……怎……怎么去的厕所! 不! 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林棉棉的脑补,让她的羞耻度终于爆表,整个人都要坏掉了。 此时,元昭阳也看出了点儿异样,伸手在林棉棉的额头上放了放,又将手探进林棉棉的衣领里摸了摸。 师……师姐…… 虽然知道元昭阳只是在关心自己的状态,但是林棉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被元昭阳以抱在怀里的姿势摸来摸去时,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白!阿白!”元昭阳却是半点儿不知道林棉棉此时仿若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的心思和脑补,只是冲着外头的院子唤起兔子来。 “老了……来老……”小兔兔蹦跶进来,小嘴鼓鼓的,爪爪上还抓着半拉生菜包烤肉,“咋啦?” “你快看看棉棉是不是有点烫?”元昭阳小心地托住林棉棉,抽身站起,然后把人在床上放平,又盖好了被子。 得……救了…… 林棉棉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刚才还觉得柔软的床铺,现在躺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软了。 阿白一听元昭阳的话,立刻把爪爪上的菜包肉塞进了嘴里,立马就要往床上蹦。却在半空中被元昭阳捞到了手里。 擦左爪,擦右爪,擦两只后爪,擦擦脸,完了还闻一闻,确定不油了,元昭阳才把阿白放在了床铺上 雪白的小毛团在林棉棉的脸上滚了一遍,又在脖子上滚了一遍,眼看着还想再往被子里面些再滚一遍…… 元昭阳忍不住出手又把兔子抓了起来:“怎么样?是不是有点烫?” “还行吧……你刚不是给她喂了热汤。喝完热的稍微暖一些也正常嘛。”小兔兔在半空中扭动着蹬腿子,“要不你把我放回去,我摸摸她身上烫不烫,凡俗界的人说要摸胳膊下面比较准。” “算了……”元昭阳把阿白放回地上,赶兔,“行了,你出去接着吃吧。” 小兔兔在元昭阳脚边磨蹭着走了个来回,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你把静静放了嘛……” “不行。”元昭阳一口回绝,眯眼看了一眼小白兔,“怎么你一只兔觉得无聊了么?要不你和它一起呆着去?” “不不不……”小白兔快速跑出了屋门。 所以……静静是怎么了…… 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躺回床铺的林棉棉总算冷静了些,可以好好想事情了,结果还没想什么呢,就觉身上一轻,好像是被子又被揭开了…… 胳……胳膊……被举起来了…… 师姐…… 被柔软的手挠痒痒一般摸了一通之后,心脏再次炸开的林棉棉决定要把自己的意识提前于身体醒来这个事情带进棺材里…… 说起意识…… 林棉棉的神识尚且没有强大到可以脱离身体和他人沟通。不过,却有一个例外。林棉棉尝试着和识海中那块小玻璃片沟通。 “静静?” 安安静静…… “静静?” 一片寂静…… “静静你能不能听到?” 识海中的小玻璃片微微震动。 然后……飞旋着,抽了林棉棉那缕尝试与它沟通的神识一击…… 虽然……不疼…… 但是……很明显,这是被那只胖龙猫给打了啊! 好气! 果然灵宠什么的,完全靠不住! 罢了……就算能与静静沟通又能怎样,难道自己要通过静静告诉元师姐……刚才自己都是有感觉的么…… 不不不! 林棉棉歇了折腾的心思。 元昭阳还没走,似乎是静静地坐在床边不远处,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屋子的门没关,林棉棉还能清楚听到外面小兔兔切肉卷菜的声音。不过有些奇怪,听声音好像是切两份卷两份,才吃一份。是给元师姐卷了一份么?还是给静静? 说起来之前那甜汤的味道,根本没有心思细品,就喝完了。只记得是热的,甜的……没了。 现在一肚子的水,饱是饱了,但是嘴巴却馋得很…… 为什么不喂我一块烤肉试试呢……说不定我可以的…… 元师姐,在旁边做什么呢…… 说起来,好不容易出关了,却不能出去玩,要在这里照顾我,元师姐真是可怜啊。 林棉棉胡思乱想着,然后听到院子里有人敲院门的声音。 大概是小伙伴来围观可怜的我了吧,林棉棉想着。 可来的人,却有些出乎林棉棉的意料之外。 小兔兔没蹦跶哒去打开院门,而是使用了一记冰法,将院门打了开来。 从兔兔的表现来听,来的,应该不是熟人。 “阿白中午好啊,今天棉棉出关了吗?”文亮之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文师兄……怎么会来? 还有出关是什么意思? 林棉棉有些疑惑,文师兄怎么会以为自己闭关了。 “没有。”小兔兔的语气相当冷漠,又像是实在忍耐不住地吐槽了一嘴,“等她出关了,我会转告她,让她去找你的,你不用日日都来。” “哈哈,行行行,没事。就是上次棉棉有十株星澜草说要卖我来着,我这一直等不到,就过来找她了。”文亮之的态度确实相当友好,“那我,下次再来哈。” “等她出关再给你不行么……”小兔兔也是服气,“你这天天来,她在闭关你也拿不到,不还是要等么。” “说不定,她闭关间隙能出来呢,我那也是等得急。”文亮之歉意满满,“麻烦阿白了哈,下次给你带好吃的。若是……若是棉棉她中途出关,将那草让你转交于我也行。” 说罢,文亮之便告辞走了。 屋里躺着的林棉棉,却是听得一头的雾水。 前两年,从禁地门的定秋谷中,自己带出了一批灵植。那时宗主杜一溪连问都没问自己在禁地中得了些什么,随口就把那些东西都给自己做了补偿。这两年,自己用异能催生的灵植,都假借是那批灵植中的,陆陆续续也卖了不少。 万事堂的文亮之给出的价钱实在很是公道,比清心堂边平台上的私人交易还要丰厚不少。既然已经有了灵植来处的借口,林棉棉也就不怕什么,卖给万事堂除了价钱好还能得些宗门积分。一来二去的,林棉棉手上的灵植,差不多都是卖给了文亮之。林棉棉从他手上买别的东西,也能得些优惠。 这两年,两人也比之前一个有意多买,一个不敢多卖的关系好了不少。小伙伴可能算不上,但是合作关系总还是有的。 不过,以前无论买还是卖,都是林棉棉去万事堂,文亮之可是从来没有来过这边的院子。 而且……林棉棉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和文亮之说过手上有十株星澜草要卖给他这话…… 难道自己不但昏迷,还失忆了么?明明自己手上也没有星澜草这个东西啊…… 就在林棉棉苦思冥想之际,小兔兔又蹦跶了进来。 “哎呦,这人可真烦啊,一天来一次……”阿白苦兔脸,“要不我们就给他十株星澜草,然后告诉他,这是棉棉闭关中途出来,让我拿给他的。不然这一天来一回,我一天说一回谎,也太累了。” “……”元昭阳看了小兔兔一眼,叹了口气,“你这一百多年,怎么就活不明白呢。那个文亮之,哪里是来做买卖的。他应该是听了点儿风声,过来探探虚实的。” “啊?”小兔兔张大了嘴,“不会吧,他敢骗我?” “你能骗他,他怎么就不能骗你?依我看,那十株星澜草的交易,说不准也是他编的。可能棉棉根本没有和他有过这样的约定。你若是把草给了他,说是棉棉闭关中途出来给的,不正是证明了这里面有问题么。”元昭阳无奈地看着小兔兔,“你呀,可长点心吧。” 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么……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自己在昏迷,却被说成了闭关? “有问题,也不是我们的问题。”小兔兔边啃着爪爪上的烤肉,边吐槽道,“还不是杜一溪,麻麻烦烦的,非要把昏迷说成闭关。那个文亮之也是麻烦,闭关就闭关嘛,为啥要去深究其中哪里不对,弄得我还要说谎骗他。” 元昭阳拒绝了小兔兔伸爪递过来的肉肉:“杜一溪,大概也是为了平息我们在万仪峰搞出来的动静吧。毕竟……说清楚也没有什么好处。文亮之,倒是个聪明人,想来他在万事堂,能接触到的消息也多,才能推算出这里面的不对劲。不过,能找上门来试探,也是很有勇气了。也算是真的挺关心棉棉了……” 最后一句话,元昭阳说得犹犹豫豫的。 明明大家都关心棉棉,对棉棉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说出口时,莫名就有点儿不是滋味。 大概,是独占的意识吧…… 不需要别的小动物来关心只属于自己的人什么的。 “哼,那我要是把十株星澜草给他,他能怎么的,闯进来吗?”小兔兔斜眼,“关心有啥用,能帮我们叫醒棉棉么……” “大概不会闯进来吧。我想他应该会往上禀报这件事。”元昭阳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略有些低落,“毕竟,我们对他们而言,只是外来的修士。而棉棉,则是他们五行宗的弟子。可能在文亮之的猜测里,棉棉是被我们拖累至此,还隐瞒着不给棉棉找人看看。他证实了这一点,应该会上报主峰,让宗主来处理这件事。” “可明明是杜一溪……”小兔兔不懂。 元昭阳微微摇了摇头:“正因为是杜一溪,所以他才想不到。相反,我们身为外来修士,有些动静,难免就会被人想歪了。不过,他想的也不全错。棉棉……的确是被我拖累成这样的……” 不……没有…… 我就没有想歪…… 我也不是被你拖累的…… 我是愿意的…… 是自愿的! 元昭阳略带疲惫和无奈的声音,落在林棉棉的心间,却沉重得像是铁锤落地一般,砰砰作响,声声会疼。 林棉棉简直想跳起来告诉全世界,我是自愿的,没有被拖累! 就是……一直这样……也是可以的…… 林棉棉有些惊诧自己的想法。 怎么……一直是这样,自己也觉得是可以的么。 为了元昭阳……自己可以做到这般了么。 可再想到三年前,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教导,那些细到微处的临别礼物。两年间,无数次的倾诉。还有刚才……那温暖的怀抱,对自己小心翼翼的动作,和那用灵气调顺只是怕自己噎着的贴心…… 好吧,自己这样也是可以的。 原来,她对我而言,已经是这么重要了啊。 林棉棉有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地想着。 然后,就在林棉棉刚刚确定元昭阳对于自己的特别时,就听到一旁的小兔兔开口了:“好吧,就算在这里十多年了,我们也还是外人。这次你结丹的动静也的确有些大……等棉棉醒了身体没事了,我们就走吧……” 等等? 什么? 你们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