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言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梦见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寻到了一串脚印,他顺着脚印一直走,走到尽头是一个悬崖,悬崖上站着一个人,虽然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他知道那个人是秦牧秋。 相隔短短的七日未见,于言感觉自己和对方像是隔了几个春秋那么久,在梦境中他对冰天雪地一无所觉,只能感觉到整个心口因为久别重逢而生出的那点暖意和欣喜。 “牧秋,快回来。”于言开口叫道。 秦牧秋回头看他,有些不高兴的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这一刻,于言看清了对方的脸,轮廓分明的五官,带着秦牧秋特有的神情,第一次让于言觉得眼前的人有了一种神形合一的踏实感。 于言刚想开口解释,便觉大地突然一阵巨颤,眼前的秦牧秋失足摔落,他心急之下疾步向前,试图去抓住对方,于是和对方一起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失重感骤然而至,他在冰天雪地充满绝望的梦境中醒来,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发觉自己正躺在暖意融融的车里,身上盖着自己的风衣。 “你醒了?有没有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前座副驾驶上的陈溪回头问道,同时递了一瓶水给他。 于言看着陈溪愣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对方是谁,接过水说了句谢谢,继而想起自己好像是一不留神在墓园里昏倒了,想来是被陈溪和张洋恰好碰到带了出来,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冻死。 驾驶座上的张洋见他面色已经不像方才那么吓人,开口道:“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吗?” “不必了,我开了车来的,谢谢。”于言说罢也不愿逗留,拿着自己的风衣从张洋的车上下来,朝自己停在附近的车子走去。 陈溪透过车窗看着脚步沉重的于言,心里有些不忍,可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之前处理后事的时候,于言一直未曾出现的事,他是知道的,没想到对方会选在这个日子前来。 于言回到自己的车里,伏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儿,而后拿出手机发觉手机不知何时已经关机了。车子里和外头温度差不多,他连暖气都没开,发动车子缓缓驶出了墓园。 陈溪和张洋眼见于言的车开走之后才离开。 于言开着车又回到了医院,进了病房楼之后又转身折回去,在医院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玫瑰。拿着花往医院里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秦牧秋住院这么久,他连束花都没送过,这个男友也的确太不称职了。 拿着花进入病房楼,走在消毒水味十足的走廊里,于言就像一个魂飞魄散的人自动重新组装起来了一样,一步一步又恢复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仿佛一早在墓园里那个崩溃到几乎要死掉的人,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什么办法呢?秦牧秋没有醒过来,他总不能耍赖说自己也睡过去不等了吧。发泄完情绪之后,他依旧要像个男人一样,回来继续守着自己的爱人,在他的字典里,绝望都变成了希望。 到了秦牧秋的病房门口,于言透过窗户往里一看,床上已经空了。 他愣在原地好几秒,第一反应是抬头看了眼周围的参照物,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楼层。当然不会错,他闭着眼睛也能摸到这间病房。 接下来他的心里便有各种念头陡然浮了起来,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在了?无论他怎么冷静,都没办法再继续安慰自己,那个刚刚拼贴完整的魂魄,一下子又毫无预兆的接近了奔溃的边缘。 难道自己要两次错过见他最后一面吗? 于言浑身僵在原地,手里的花被紧紧抓着,无意间充当了救命稻草的角色。这时旁边有脚步声靠近,于言几乎是毫无意识的开口问道:“这里头的病人呢?” 路过的护士正拿着手机发信息,往里瞅了一眼,里头的床褥都是收拾过的,显然病人已经不住在里头了,于是随口答道:“走了吧。” 走了?去哪儿了? 于言一句话哽在心口,感觉整个世界都有些天旋地转的先兆,在他几乎要一头栽倒的当口,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他强行留住自己的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声音的主人。 大喧站在他身边,表情看不出什么悲痛,甚至带着点揶揄,道:“秋哥最讨厌红玫瑰,你也太不会选了,哪怕买白的也行啊,实在没有还不如送盆绿植呢!” 于言愣怔的看了一眼手里的花,下意识的说:“他不喜欢红玫瑰?” “嗨,买都买了,他不喜欢也得喜欢。”大喧说着转身往走廊的一侧走,继续道:“我打你电话关机,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正好在这儿就撞见你了。你倒是会赶时间,伯父伯母刚走,他们一会儿还回来呢!” 走了几步大喧发现于言还愣在原地瞅着手里的花,以为对方是在介意自己方才的话,忙回去几步又找补了几句:“买都买了,你就当我没说,他见到你估计比什么都高兴,你就是送他一坨粑粑他也能笑出来。” 于言被他一说,终于有些回过神来,后知后觉从大喧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心里某个地方骤然热了一下,但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太过放肆。 大喧带着他走到了一间病房的门口,然后径直推门走了进去,于言猝不及防便见到了一身病号服躺在床上的秦牧秋。 秦牧秋做过了一系列检查之后,已经换到了普通病房,身边少了那些医疗器械的环绕,整个人看上去都健康了不少,面色也没那么苍白了,即便闭着眼睛也不会给人那种随时会失去的感觉。 “秋哥,有人来给你送花了。”大喧也不怕吵到他,开口就叫。 秦牧秋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到于言之后吓了一跳,一下子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而后目光几经辗转,落到了于言手里的红玫瑰上。 于言穿着一袭黑衣拿着红玫瑰的样子特别迷人,秦牧秋只恨自己不能起来抱一抱这个人,随即又想到自己现在这幅大病初愈的挫样,实在有些见不得人。 “给你买了花。”于言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儿被秦牧秋一瞅,瞬间就平静了下来,仿佛床上躺着的人并非他险些失去的人,而是陪着他从未走远过的人。 大喧接过他手里的花,还故意伸到秦牧秋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到桌上说要出门去借个花瓶。 大喧出门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他们两个。于言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屈膝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和秦牧秋平视,而后慢慢握住秦牧秋的手,冲秦牧秋挤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微笑。 “好几天没见了,特别想你。”于言低声道。 秦牧秋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说话。 “不认识我了吗?告诉我我的名字。”于言一脸期待的道。 秦牧秋被他那副患得患失的表情看得心中特别暖,于是抬起还有些不太灵活的右手,翻开于言的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了三个字。 他写得很慢,所以于言能看得很清楚,那三个字是“秦牧秋”,字体是他惯用的那种像瘦木棍堆成的一样,没有连笔和弯勾。 于言曾在认出秦牧秋的身份之前,反复的研究过对方的签名,所以秦牧秋在他掌心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立马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用意。秦牧秋这是在告诉他,“是我,我没忘了你。” 于言把那只秦牧秋写过字的掌心收回来按在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抓着秦牧秋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然后伏在床边半晌没有言语。尽管于言十分克制没有发出声音,但秦牧秋还是能感觉到他哭了。 自己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秦牧秋觉得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还怕一不小心伤了对方的自尊。可是他还是止不住有些心疼,于是伸手摸了摸于言的脑袋。 片刻之后,病房外传来脚步声,随后大喧推门进来。于言以惊人的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的时候几乎已经没什么破绽了,只是通红的双目落在秦牧秋眼里,还是心疼的不得了。 昏迷不醒的这几日,秦牧秋无法想象于言都经历了什么,他更不知道在自己醒来的这个早晨,于言又经历了怎样的大起大落。 “这有椅子,于导,你坐。”大喧拉了旁边的椅子给于言,而后拿着借来的花瓶去洗手间接水,边接水边道:“秋哥醒过来就说不了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医生说要观察观察,所以你也别太着急。” 说不了话? 于言抬眼望向秦牧秋,这才意识到自己从进门到现在,秦牧秋一个字都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