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天气回暖,万物复苏。 宋飞澜跟着陶源在上班的路上,车外正在下雨,窗户上全是淅沥沥的雨滴。街边的树枝上已经冒出了新芽,在夹裹着料峭春寒的微雨中抖抖嗖嗖。前面的车队堵了半条街,微雨红尘中大家没有半点文艺情怀,急躁地等着上班刷卡,临近的几辆车里不断发出骂娘和喇叭声。 宋飞澜探身抱住驾驶座的陶源,亲了亲他的嘴角,胸中涌起些惆怅,说:“下雨天最适合睡懒觉了。” 前面的车子缓缓开动,陶源轻轻拍拍他的手叫他起来,说:“我说让你在家睡觉,你不要。” 宋飞澜如同一只死狗倚在车窗上,半晌憋出一句:“那我一上午都见不到你了。” 陶源没说话,嘴角翘|起一个笑。 两人九点刚过才踏进公司的大门,他们娱乐公司,除了基层人员,准时准点来上班的艺人不多。宋飞澜正跟在陶源屁|股后面打哈欠,就看见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迎面走过来,是甄璃。宋飞澜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他还记得这女妖精三个多月前对着他一副要吃唐僧肉的表情。 两方打了个照面,到底是公司领导,甄璃停下脚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宋总早,陶总早。” 宋飞澜像怕人听见似的,小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早字,算是打过招呼了。陶源却叫住她,问:“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甄璃顿了一下,说:“……本来是想来找您的。” 宋飞澜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从陶源身后探出脑袋看了她一眼,听见陶源说:“那上来吧,去办公室坐着说。” 这样关系复杂的三个人坐在一间屋子里,着实有些尴尬。宋飞澜抓耳挠腮地不自在,半天对陶源说:“你喝咖啡吗?我去茶水间倒杯咖啡。” “不要咖啡,要一杯红茶。”陶源知道他是要躲开,便点点头由他去了。 宋飞澜走到门外,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刚刚也太尴尬了,前炮|友跟现任合法丈夫坐在一间办公室,场面怎么想怎么诡异,而且他完全不知道甄璃要来做什么。对啊!甄璃来找陶源干什么?来告他以前的黑状吗?还是想……难道她发现自己是个受,所以想转头勾引陶源?!宋飞澜神神道道站在办公室门外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没想出头绪,便转身趴在门上偷听起来。 外面秘书看着他的诡异行径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又闭上了。 两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宋飞澜趴在那儿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见,想了想,马不停蹄地跑到茶水间,胡乱端了两杯红茶回到办公室,刚打开房门,正好听见甄璃在里面说:“……如果是因为之前我跟宋总的关系,您在针对我,那我可以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跟宋总有什么联络,您不能这么断了我的路……” 两人见宋飞澜进来,陶源对甄璃说了一声:“好的,情况我知道了。”明显是送客的意思。 甄璃却不走,还坐在那儿,已经哭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宋飞澜听出她刚刚的话音,也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陶源,就听见她继续说:“您别敷衍我,既然宋总来了,那咱们就把话说清楚。说实话,我在宋总跟前连个前任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个前炮|友,知道您二位结婚之后,我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陶总,您要是因为这个针对我,这醋吃得也有点儿太源远流长了吧?” 宋飞澜一愣,不知道她找陶源是为了说这个,登时脖子一缩就想重新退出去。甄璃却站起来,一只细瘦的胳膊轻轻抓住他的手,一边哭一边说:“宋总,您自己跟陶总说,当初是不是您亲口答应我要我演《武后传奇》的?就算不是女一,也得是女二。是不是您说的?” 这宋飞澜哪儿能知道,他都已经失忆到十一年前了。 甄璃见他不答话,郁闷透了,一边在心里骂他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种马,一边又想博得他的怜惜,她跟宋飞澜的时间不短,知道他心软,因此哭得更加楚楚动人,差点儿就靠到他肩膀上了。 宋总一脸惊恐,赶紧往旁边跳了一步,跟这女妖精划清界限,以免陶助理误解。 甄璃看着他那怂样儿,简直失望透顶,脸上神色一变,也不装了,抹了把泪说:“事已至此,《武后传奇》我就不想了,这连续两个月都不给我派活儿是什么意思?原来签的广告也黄了,演出也不让演了,电视剧剧本都不给我看了。陶总,咱们签了合约的,您这以权谋私也太过了吧?” 宋飞澜一点儿内情也不知道,跟着她把目光转到陶源脸上,似乎也很疑惑这是为什么。 “之前给你接了综艺节目,是你自己嫌脏嫌累给推了,广告商那边不是公司能做主的,当初合同签的只签了那么长时间,到期了别人不想续约,我们也没有办法,还有电视剧……”陶源像是很不想跟她废话了的表情,坚持着继续说完了:“给你看剧本,你自己嫌角色小不想接,我只能理解为你想休息一段时间了。你不要什么都扯到以权谋私上,你是为公司赚钱,我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甄璃最后走的时候还一脸怒气。宋飞澜回头看着老板椅上的陶源,那边表情不怎么好,肯定是有点生气的,谁这么一大早被闹到办公室里吵一架也得生气。宋飞澜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老公?” 陶源可能有点不想搭理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刚刚是不是也怀疑我以权谋私了?” “……”宋飞澜没想到那样细微的表情也能被他看到眼里,顿时龇牙咧嘴了一番,小声辩解:“那……那也情有可原啊,要是我,我就肯定以权谋私了。你不能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要是你前任跟咱们俩在一个公司里,我肯定要把他轰走。” “她不是你前任。”陶源还有些气不顺,但好歹伸手揽住了宋飞澜的腰,轻轻摸了摸,叹了口气。 宋飞澜回头看了一眼门关着,屁|股一撅坐到了陶源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说:“老公,你不能因为我没有犯过的错误而迁怒我啊,我十七岁的时候又没有跟什么女艺人暧昧不清。咱俩好的时候我可是从身到心都是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能这么……这么……”他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词,最后说:“反正你不能因为这个跟我生气。”说完又亲了亲陶源的鼻尖,补充道:“谁生气谁就是小心眼儿。” 陶源本来还憋着一口气,现在被他逗得又忍不住翘|起嘴角,抱着他的腰亲了亲他,心想着: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恢复记忆,千万…… 俩人在公司里待了一天,晚上回家的路况还行,一路都没堵车。宋飞澜怕陶源还在为早晨的事生气,一路上努力讨好他,口水都快说干了:“今天竟然没堵车诶……” 他的话音刚落,陶源驾驶着车子正在过一个回家必经的十字路口,交通信号灯上左转的指示灯还亮着,车子正沿着往常的轨迹拐着大弯由南驶上西边的车道,刚走了一半,北边向南的车道里,一辆大货车忽然失控了一样疯狂地朝他们驶来,陶源注意到时只来得及补了一脚油门,下意识地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便听见砰得一声巨响。 一切都像电影的慢动作回放,陶源被车子的惯性带动着向前撞,安全气囊整个打开牢牢抵住他,让他连回头看宋飞澜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只听到副驾驶上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地喊叫,之后便归于寂静。陶源整个人吓得发抖,不住地喊:“飞澜!宋飞澜!宋飞澜!你回答我……” 他们的整个车身向左被拖行了四五米的距离,车屁|股粉碎。陶源人还清醒着,伸手往右摸,宋飞澜那边已经没了声响。陶源的喉咙颤抖着,声音被堵得发闷,急切地喊他:“飞澜,别跟我开玩笑,回答我,你没事,对不对?宋飞澜……” 交警和救护人员很快赶到,陶源被拉出驾驶室时,整条右腿鲜血淋漓。他扯着身子看向宋飞澜那边,人已经被抬上了担架,身上只有少量血迹,陶源跟着上了救护车,坐在宋飞澜边上,握着他的手,很久说不出来一句话。 到医院的时候,护士要为他检查身体,陶源也不要,一直跟着宋飞澜的移动床。有的人车祸之后行动如常,但其实已经伤及脏器,是大事,旁边的医生护士都劝他赶快去就医,陶源就是不听,直到宋飞澜一切检查如常,医生判断说大概是脑震荡导致的昏迷,他才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去做检查。 宋家的人已经惊动了,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接到陶源的电话,那边宋东来还是有些担心的,问:“怎么又出车祸了?人伤到没有?” “飞澜脑震荡还在昏迷,医生说大概一会儿就醒了。”陶源坐在宋飞澜的床边,他的腿已经被包扎好了,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举着电话给宋东来回话:“我们正在过十字路口,一辆大货车是直直朝我们撞过来的,十字路口有监控,但是司机逃逸了。” 宋东来身后跟着程蔓芳和宋飞卿赶到医院,宋飞澜已经醒了,只是人还有些不舒服,恶心想吐,陶源正坐在旁边的陪护椅上抓着他的手,见宋东来过来,叫了一声:“爸。” 宋飞澜身上只有几处擦伤,连包扎都不用,宋东来说:“人没事就好,你们好好养着,有什么需要跟家里说,让你阿姨准备。” 程蔓芳也答应了一声:“对,小陶,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一家子正挤在病房里说话,阮爱浓也过来了,这回可能是真有点着急,脸上的妆竟然不怎么服帖,像是卸了一半赶过来的。大小老婆撞了个正着,宋东来有些尴尬,阮爱浓像没看见似的越过他们,来到病床前,摸了摸宋飞澜的脑袋,说:“我以为你这回又要昏迷个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