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就这么草草地被安葬了,没有任何仪式,除了清离和云起,没有任何人送行,这或许就是宫里大部分人的下场,一生默默无闻,死去也只是草席一卷,化作一抔黄土,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关心,不过,至少,杨嬷嬷还有云起给她送葬。 亲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 清离陪着云起在杨嬷嬷的坟前站了一天,离开的时候,云起定定地看着清离,“我会变强的,强到,足以保护我身边的人。” 清离也同样定定地看着云起,忽的又浅笑起来,拉住云起的手,“你忘了吗,我们是朋友。” 夏末的风轻轻地吹着,墨发白衣,交织在一起,仿佛两人的命运,再也不可分离。 楚云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一天前的这个时候,楚云霄微笑地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拍着他的肩,“节哀顺变,四弟。”而后又带着最暖的笑,说出了最恶毒的话,“毕竟,没有实力,却想要肖想不可能属于你的东西,注定是悲惨收场,你说是吧,四弟?” 云起笑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这一次,他一定会保护好他在乎的人…… …………………… …………………… 永定七年,楚云起与言清离相识,同年,杨嬷嬷中毒身亡,楚云起一夕成长。 永定九年,秋猎,四皇子楚云起舍身挡箭,救下皇帝,龙心大悦,四皇子始现光芒。 永定十年,南方大水,帝于尚书房寻觅良策,言清离提出以疏代堵,惊艳四座,自此言相之子名动天下,同年,四皇子一篇《战论》惊动朝野,在武将之中备受推崇,皇帝亦赞曰“善”,自此,四皇子在朝中,始获支持。 永定十二年,四皇子楚云起在言清离帮助下,培养出第一批死士“云离”,初步建立自己的势力。 ……………… ……………… 永定十三年,楚云起十五岁,言清离十六岁。 暑气正胜,夏木荫荫,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少爷,别看书了,歇歇吧。”玉彩挑起珠帘,端了一杯清茶,走近矮塌。 矮塌上正倚着一个白衣少年,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只见那人一身白衣绝尘,面如清玉,秋水寒眸,清雅绝伦,风华无双,温润如玉,俊逸如仙,端的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人正是清离。 见玉彩拿了茶过来,便放下手上的书,坐直了身子,接过茶,温雅地笑道,“多谢玉彩姐姐了,只是不久就要秋试,想准备得充分些,届时也能得个好成绩。” 公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玉彩在心里诽谤道,只是这么多年来,也不再大惊小怪了,“公子说笑了,您的才华天下皆知,还有谁能和您相提并论啊?依我看,少爷您不用温习也能轻轻松松考到状元的。”玉彩眉飞色舞的说。 清离摇摇头,不知道这丫头哪来的自信,怎么就能认定自己能得状元呢。 清离看向窗外,日头已经西偏了,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仍是暑气逼人,吩咐道,“备车,我要出门一趟。” “少爷,这大热天儿的,您要去哪儿啊?”玉彩看着窗外的大太阳问道。 “和云起约好了的,一块儿去西郊。”清离笑笑说道。 “唉,这么些年,您和四皇子关系越发好了。”玉彩感慨地笑道。 清离温柔地笑笑,并没有说话,云起,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吧。 清离撑着伞,走到马车前,回头无奈地对玉彩笑道,“玉彩,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需要跟着我的。” “可是,少爷你这么好看,一看就是贵气逼人,要是碰到了歹徒怎么办?”玉彩挥舞着拳头,“我可以保护少爷的!” 清离无奈,“不用了玉彩,很近的,云起就在那里等我,你还信不过云起的武功吗?”为什么玉彩总是觉得自己很弱的样子。 玉彩想了想四皇子的战斗力,放心了,“那少爷你路上小心点。” 清离上了马车,言家的马车从外面看,古朴简单,雅致大方,进了里间,才发现别有洞天,外面暑气逼人,一进到车厢里面立刻感到一阵清凉,原来马车的四个角落都放置了一只小龛,里面装了冰块去暑,车厢下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毯子,柔软细腻,车厢的中间放着一张小小茶桌,那茶桌应该是用上好的小叶紫檀做的,甚至能够闻到那桌子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在茶桌上放着一只精美的紫砂壶,旁边放了一只小小的品茗杯,瓷色细腻,杯身晶莹剔透。清离走进去坐好了,便吩咐了车夫上路。 其实清离并不瘦弱,只是整个人身姿清瘦,相貌精致,气质温雅,修逸如仙,一见便觉得是个偏偏佳公子,言家本就是书香世家,代代科举为官,不通武艺,清离更是如此,对武学无甚兴趣,在云起学武时,也并没有加入,加之清离时时眼神含笑,举手投足之间,风华毕露,到让人不知不觉间被那份自信风度折服,而不会让人觉得文弱。 马车辘辘地行驶着,约摸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车夫老刘掀起车帘子,“少爷,到了。” “多谢刘叔了,您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走过去就行。”清离走下车,笑笑对老刘说。 “行,少爷,我就在这儿等您。”老刘笑着应了。 清离独自一人顺着小路朝里走去。 西郊在皇城外围,住着许多农户,一派田园风光,雅致悠适,清离非常喜欢。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清离转过一处田垄,便看见了不远处侧对着他的云起,十五岁的云起已经是闻名皇城的美男子了,虽然长相还稍显青涩,却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如寒星,穿着一身黑色云锦,腰间扎条同色金丝紫檀纹带,未及弱冠,便没有加冠,黑长的头发用了石青色丝络松松束在脑后,风过之处,墨发翻飞,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冰冷的让人不敢接近。 清离笑笑,走上前去,叫道,“云起!” 楚云起转过身来,见是清离,眼中的寒冰陡然化开,凝成一抹浅笑,“清离。”也只有见了清离,楚云起才会露出笑意,也只有,清离。 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地说些最近发生的事儿,基本是清离温柔地缓缓说着,云起静静地听着,两人走在一起,一黑一白,仿佛水墨画一般,鲜明的黑白对比,却又无比融洽,真真是岁月静好。 “很快就要秋闱了,”云起突然停下说道。 清离愣了一下,笑道,“你不用为我担心,尽人事,听天命吧。” 云起顿了一下,看着清离,“我是想说,秋闱而已,不用太在意,你也,没必要挑灯夜读。” 原来是在关心自己啊,这个云起,真是,不会表达心意啊。 “嗯嗯,我明白的,不会累着的。”清离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眼睛里也仿佛溢满了阳光,温暖和煦。 微风拂过,一片叶子停在了清离肩头,云起抬手,替清离拂去了枯叶,清离扭头去看,樱红的唇擦过云起正要收回的手,云起突然觉得手上仿佛被灼伤了一般,火辣辣的,迅速收回了手。清离有些奇怪,“云起,怎么了?”“没,没什么。”云起脸色有些红,清离没在意,以为是太热了。 两人继续有着,说着便又闲聊了一些朝中之事,四皇子的势力似乎又大了几分呢。 ………… 夕阳西沉,火红的晚霞映在水面上,水天相接处,竟分不清是红云还是燃烧的火焰。 “那我先走了,”清离对云起笑笑,“下次再见。” 云起目送着清离上车,看着马车缓缓驶远,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为什么,刚才只是不小心擦到了清离的唇,为什么感觉那么奇怪,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心跳也漏了一拍。没人看见,云起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待马车走远后,又再次恢复了坚冰,仿佛,从未被打破过。 ……………… ……………… 回到府内 长安阁 清离刚一踏进院内,流光便迎了过来,“少爷,快进来坐会儿吧,已经命人备好了冰碗。” “有劳流光姐姐了”说着便走到了桌边坐下,梧桐捧过来一只玉碗,少爷,“吃点冰碗消消暑”,梧桐小心地放下碗,笑着道。 那冰碗是用甜瓜果藕、杏仁豆腐、葡萄干、鲜胡桃、怀山药、枣泥糕等料制成,冰镇过后送上来的。 “谢谢梧桐姐姐了,”清离端过冰碗,吃了一勺,顿时便觉得暑气渐消。 “对了,少爷,方才您出去的时候,二皇子派人来递了帖子,说是约您明日迎仙居一聚。” 二皇子?楚云霄? 清离有些不明白,自己已经很明显的和云起交好了,为何这二皇子一直对自己如此热络,之前在书院时便是如此,常常对自己示好,似乎,还有些若有若无地接近自己,为什么呢?言相是皇帝那一边的,众所周知,帝相关系极好,皇帝更是对言相恩宠不衰,甚为信任,言相也从不拉帮结党,就连清离与楚云起交好,言相也似是而非的表白过,这并不代表言家,只是小辈之间的友谊罢了。朝廷百官也都明白,言相并不打算在皇储人选上站队。清离自认,二皇子是知道言相没有站队的打算的,那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二皇子注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