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这个大姨娘在林府一直占着一个看似并不重要的位置,可她偏偏就站在这里了,从最初不断邀请纪凌尘到林府商议军务,姚念念死去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到如今林府已经没有了,她还能全身而退,就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秦安安曾经怀疑过她,可林府倒了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人影,如今赫然出现在眼前,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暗三既然提到城西,就说明是在怀疑忆霜和蒙古人之间的关系了。秦安安目光一动,这便说明,当初她的怀疑并非全无道理。那个忆霜是什么人,在林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目的。而她出现的时间……。秦安安心中一跳,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来。 “你先派人继续盯着城西那边,既然要走,总归走不远。那个假的姚念念在蒙古人中必然有重要地位,否则不会进入姚家这样的人家行事。很有可能是蒙古人的头子,而救走姚念念的人,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是等闲之辈。在这个众矢之的之下出手,显然是对我们毫无畏惧,世上没有平白而来的自负,所以我以为,她必然做好了准备。如果她是忆霜,以她潜伏在林府这么多年的性子,此刻一动手,只能说明,她们准备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如今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大约很快就来了。” “可是…。”柳儿疑惑的道:“这个局不是已经破了?”假的姚念念身份被拆穿,知春和暗六的事情也得以解释,秦安安和纪凌尘更是非但没有离心,反而配合的相当不错。这都已经将蒙古人逼得抱头鼠窜,他们怎么还能动手? “和我们的对峙并不是他们的目的。”秦安安语气辩不出喜怒,只是面上却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沉肃:“或者说,不是她的目的。这些蒙古人明确的分成了两派,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派人是针对我来的,另一派人,”她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是冲着那个位置来的。如今冲着我来的姚念念已经失手了,蒙古人只会随着另一派人的命令行事,而那一派人要做的,无非是等一个机会,现在,那个机会来了。” “机会?”柳儿仍是有些不解,暗三却好似从她的话中听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微微变了几分。秦安安没理会他,转身朝书房走去:“暗三,最近朝中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进来与我说一说吧。” 当天夜里,纪凌尘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平日里秦安安也早已休息了,今日屋中灯还亮着。纪凌尘回屋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走到她身边,轻声责备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有事情要与你说。”秦安安抬起头来,纪凌尘又是一怔,秦安安的面色竟是显出了几分疲惫来。这对于她来说很是罕见,纪凌尘没有走开,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安安就将暗三与她说的事情又与纪凌尘说了一遍,纪凌尘听完后,蹙起眉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秦安安拉住他的袖子,看着他道:“阿尘,这么说有些奇怪,可是我心里就是有一种直觉……我怀疑,忆霜就是季军零的底牌,可能就是那个假姚念念的上峰。”话音出口,秦安安自己也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念头。这么多年,忆霜根本没有做什么事情,秦安安猜不透她的用意,可如今暗三的一句她与蒙古可能有关系,就仿佛打开秦安安脑中大门的钥匙,无比自然的,她就出现了这个念头,秦安安突然想起来那个换脸术、火药都是现代的东西,可是却有人能做出来,那会不会有其他的穿越者存在,作为一个穿越者,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一直以来困惑不解的地方得到了解答,“我她也是穿越者,所以她才会知道火药这回事,换脸术在我们那里是一种手术就可以做到的,我怀疑她是一个军人,或者是间谍、杀手之类的,要不然不会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我就不清楚。”。 纪凌尘看着她,没有说话。秦安安一看他如今淡定的模样,皱眉道:“你不相信我?这个念头的确很是荒谬,可我也不是只靠直觉做出如此推断来的。今夜里我一直在回想,我们之前遇到的事情,还有你之前给我讲过的季军零的事情,结合暗卫查到的大姨娘的出现时间,正是差不了多少。而若是与蒙古人有关联,又让蒙古人即便过了许多年不见仍能听从于命令的,前蒙古公主的这个地位绝对做得到。” “我并非不信你,”纪凌尘唇角勾了勾,道:“我也在怀疑她。” 秦安安一怔,道:“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怀疑罢了。”纪凌尘答道:“这么多年,蒙古人对我穷追不舍,我也试图找出当年的琦曼,却一无所获,”纪凌尘叹息一声:“只是最近才有了头绪,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躲到林府里。” 堂堂一名蒙古公主,美貌无双,却在林府里做了一名不受宠的侍妾。容貌固然可以伪装,可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性情伪装,就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秦安安仔细的看着纪凌尘,蒙古人毕竟是心头之患,每个人心中都有要背负的东西,纪凌尘背负的是今生的血债。这是他的宿命,毕竟纪凌尘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由季军零一手造成,不过眼下看来,纪凌尘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神色平淡,依旧很是冷静,秦安安的心就放了下来。她想了想,握住纪凌尘的手道:“这样一来便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我想他们很快就就要动手了,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总归讨得了好处。这一次,我帮你报仇,如何?”她有心想要纪凌尘高兴一些。 纪凌尘忍不住就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啊。”秦安安疑惑道:“我看出来了,蒙古人如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假姚念念,这些人初到霖城,尚且还对霖城有颇多不熟悉的地方,所以才能被京兆尹的官兵追捕的无处可逃。而大姨娘则是另一派人,她常年潜伏在霖城,早已掌握了霖城的许多地方,所以才能这样顺利地将假姚念念救出去。这两人的目的又各自不同。大姨娘只怕是冲着江山而去,那假的姚念念弄出暗六和知春一副戏来,看着是要你我离心,可我怎么觉得,她是在针对我?我与她有何深仇大恨?便是恨屋及乌,也该先恨你才是。” 话音刚落,她便看着面前的纪凌尘神色有些古怪,登时心中便一动,抓着纪凌尘的袖子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不会又是你从哪里引来的桃花?给我添的新麻烦吧。”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秦安安怒视着纪凌尘,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咳咳。”纪凌尘顶不住这样的压力,轻咳两声,若无其事的起身开口道:“嗯,我去沐浴。” 然后那夜,秦安安最终还是从纪凌尘嘴里套出了话,原是当初纪凌尘初次接任将军之职的时候,便深入蒙古与当时的蒙古余孽周旋,那时候的蒙古头子是蒙古国被灭之前的王弟,蒙古一片草原,加上沼泽遍布,一不小心便会身陷囹圄。并不适合大范围的正面抗敌,当时的纪凌尘正是少年英武,无所畏惧的时候,直接单枪匹马的只身深入蒙古,将那蒙古头子斩于马下。这其中必然付出了凶险的代价,但是纪凌尘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结果是他成功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初出茅庐就有如此大的能耐,当时在蒙古人嘴里已然是十分恐怖的。而纪凌尘本身生的俊美无双,性子又冷清神秘,自然也吸引了一人,便是蒙古国的圣女:丹真。 丹真是蒙古国的圣女,纪凌尘那时候大约也才十四五岁,丹真就更小了。两人分明是处于敌对位置的,丹真却是对纪凌尘有了其他的感觉。这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纪凌尘在同龄人中,实在是显得太扎眼了,丹真身为圣女,过的日子本是清心寡欲的,乍然间见过英武俊美的少年,自然会生出爱慕之心。不过蒙古过一向对圣女保护的很好,同蒙古公主不同,蒙古公主是皇室的公主,蒙古国的人维护她,是维护整个国家的脸面,维护圣女却是维护整个蒙古的信仰。 只是圣女一生也无法与人成亲生子,注定是孤独一生的存在。而丹真表达对纪凌尘好感的办法是:穷尽一切的追杀。这与蒙古人极强烈的占有欲似乎很是相像,纪凌尘带着蒙古头领首级回京的时候,丹真曾派了几十名高手一起围杀纪凌尘,试图将他带回来,便是做一个傀儡或者是禁脔也是好的,而那一日纪凌尘将几十名高手一一击杀,身负重伤赶回霖城的途中。 最后兜兜转转却又绕回了丹真面前,秦安安瞪着他,原先姚念念对纪凌尘虽说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可因为有皇帝的心意在前,总是一个情敌的身份。而且初次与真的姚念念相见的时候,秦安安觉察出了那女子心中的波澜,对纪凌尘未必就是没有心思的。如今姚念念死了,却又来了个丹真,追朔起来也是多年。想着这么多年纪凌尘都被一个女人觊觎,秦安安的心情的确是不怎么愉悦。她道:“你果真是招蜂引蝶的祸害。” 纪凌尘微微一怔,神情便是有些无奈。这哪能怪他,他那是冷心冷清,倒也不曾觉察出丹真的心意,后来便是觉察出丹真的心意,在他眼中也是什么都不是。人生大约是很奇妙的,纪凌尘自己也没想到会从小就对秦安安情根深种,别的人再也入不了眼,丹真就更不能想到了。女子心中的嫉妒心从来都很可怕,若是纪凌尘对所有人冷淡,丹真在纪凌尘这里碰得钉子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有一日出现了一名女子,得了纪凌尘的宠爱,丹真发现纪凌尘并不是一直以来只会冷漠的待人,心中必然是会受不了的崩溃。 “难怪她一直叫我王妃那么的不情愿……”不等纪凌尘答话,秦安安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原是介意我这个王妃的身份。此处可见此人并非善于隐忍之人,至少在感情方面难以隐忍。虽然也很擅长利用人心,譬如那日利用知春和暗六达到的目的,可对于自己的情绪还是极难把握。这或许是同她本身所处的地位有关,高高在上的圣女,周围人待她百依百顺,哪里还会遇到什么挫折。”秦安安如是分析着。 在博弈的过程中,一个隐忍的对手显然来的更为可怕。秦安安和纪凌尘算是隐忍的人,那是因为有了坎坷的经历,秦安安则是因为前世的遭遇,而且年少的时候经历过被忽视的痛苦。季军零的隐忍做的也是很好的,对于一个天之骄子来说尤其不宜。这丹真也是如此,身为一个女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是她最大的弱点,这么一比较,那个蒙古公主就要恐怖的多。蒙古公主是蒙古国的公主,自然也是从前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可她愣是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藏在林府,成为一个并不受宠的大姨娘,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做了这么多年还毫无破绽。而她的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即使是秦安安和纪凌尘,在这一点上也忍不住有些惊心。 她在这里仔细思考着蒙古公主的事情,纪凌尘却见她一直蹙着眉头没说话,以为秦安安是在介意丹真。纪凌尘平日里再如何稳重,在面对秦安安的时候总是有些束手无策,他不如暗六那般惯会哄人开心,瞧见秦安安不高兴心中就有些紧张。略略一想,才伸手按住秦安安的肩膀,道:“杀了她如何?” 秦安安:“……”这也太快了,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若是丹真此刻知道了纪凌尘的这番话后,怕是又要嫉妒的发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