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就瞧见暗一递上来一封帖子,这里的帖子一般都归管家所管,暗一拿了帖子就有些奇怪,管家心中大惊,想着暗一难道要抢自己的活计?便飞快地偷瞄了一眼,他眼力过人,只一眼便也看清楚了,那帖子是林府上的,上头大约还随便提及了一些其他的人,有个名字倒是让管家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在纠结的时候,就听到纪凌尘看了一眼,道:“备马。” 这便是要去了?暗一倒也很快拿来披风,纪凌尘离开的很急,几乎没有停留,管家一个人怔怔的呆在原地,突然猛地一拍大腿道:“哎?姚家!那不是要对王爷辣手摧花的那家土匪?” ……。 月朗星稀,深夜如墨,柳儿去外头准备热水让秦安安洗澡,梦儿守在外头,秦安安站在院里,初春的风还有些料峭,却不如往日那般割人脸面的生疼了。夜里空气倒也新鲜,院子里的墙头上还爬满了月萝,花朵细细小小,散发出点点清香,在夜里很是迷人。 知春正走到月萝下想要摘一点花瓣来,冷不防墙对头就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吓了她一大跳,正要出生喊,就瞧见一只黑色大花猫从那边敏捷的跑过了。 “原来是只猫,”知春拍着胸脯道,一转头却听秦安安道:“你先进去吧,我坐一会儿。” 知春便捧着篮子先回了屋,秦安安这才转过身子,便在知春进屋的一刹那,身后的月萝花藤下便已经多了一个修长的人影。那人影站在月萝花下,身姿挺拔,好似一开始就站在这里似的。秦安安倒也不意外,只是与他隔着几步远的地方远远站着,沉默的看过去。 乌云渐渐散开,月色渐渐落下来,那明明灭灭的人影便也显得清晰了起来,正是一名年轻男子,秀美英气,锦衣夜行,月色落在他脸上,更是俊美的不若人间之人,好似是哪里的邛崃仙境中走出的清隽仙人,淡淡的俯视人间。 秦安安今日又穿着一件蓝紫色的薄衾长裙,裙摆长长的划下来,在地上拖出一片迤逦的风景,恰又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繁花,一瞬间竟是让人目眩神迷。 空中似乎又有野猫轻轻叫了一声,秦安安冷淡的道:“王爷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黑衣如锦,容貌秀美英气,垂眸淡道:“多闻景王妃美貌,特来拜访。” “我这样的姿色哪里当得起美貌二字,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王爷还是走吧。”秦安安冷冷道,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留在原地的冷清青年脸上倏尔出现了一丝裂缝,胆儿肥了,竟还摔门?却是一边的一名侍卫诺诺的伸出手,纪凌尘面色不善的往他这里一瞧,暗三软着腿小声道:“主子,这样不行,王妃肯定是不会原谅你的。” 果然还是生气了,纪凌尘抿了抿唇,看向屋门的目光顿时多了些不知所措。 纪凌尘默默地站在夜色里,半柱香后,门猛地被人摔开了,秦安安冷冷的声音传来:“还不进来?” “哎哎哎王妃果真是有胸襟气魄的奇女子!”暗三赞叹道:“宽容大度,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人。”他说的欢喜,早已忘记方才那句“王妃肯定是不会原谅你的”究竟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了。 纪凌尘却没心思听她在这里胡乱逢迎,门开的一刹那就果断的闪了进去,待一进屋,便是知春也惊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王、王爷。” “你先出去吧。”秦安安对她道,知春就有些犹豫的看了秦安安一眼,还是依言退了出去。知春退出去之后,屋中便只剩下他二人,秦安安便在桌前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等着纪凌尘先开口。 纪凌尘沉默了一下,便坐到了她的对面,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你知道了?” “你说呢?”秦安安反问道。 纪凌尘便不知如何接话了,片刻后才道:“对不起,没有事先与你打招呼。”、 秦安安瞪了他一眼:“你若事先与我打过招呼,又如何做出这副戏,只怕老早就被人识破了。” 纪凌尘闻言却是呆了呆,继而有几分惊喜的看向秦安安:“那你不生气了?” “生气。”秦安安冷冷道。 纪凌尘又是一怔,道:“怎么?” “你又问我?”秦安安简直被他气笑了,只道:“纪凌尘,你的属下是人,我的丫鬟便不是人不成?你既是做戏,那暗六也定是做戏了,只你主仆二人自是无碍,我的知春你可觉得可怜,知晓你平日里做事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并不比留什么情面,若是留情面那暗衣卫也大可不必做下去了,可是纪凌尘,你不该把这些手段用在我的丫鬟身上。” 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显然是早就藏在心头很久了,也是秦安安对纪凌尘的怨气颇深,说完后,她就等着纪凌尘的回答。纪凌尘却是微微一怔,随即道:“不是我吩咐的。” 秦安安愣住,只听纪凌尘的声音传来:“暗六事先并不知情,只是觉得怀疑,当日里也并未禀告于我,只是自己调查,后来事情查清楚后才与我说,那之前已经与知春开始做戏。” “你说暗六自己决定要这么做?”秦安安皱眉道。 纪凌尘答:“他怀疑廖梦背后还有人,那人可能与蒙古那边有关。若是硬生生拆穿,知春恐怕有危险,且季军零人狡猾无比,暗六当初若是出现一丁点不对的地方,为了达到同一个让你我离心的目的,也许会对知春痛下杀手。”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替暗六说情,却也是解释了暗六如此做的目的。纪凌尘看向秦安安:“你如何发现?” 这事情其他暗衣卫都不知道,除了纪凌尘和暗六两人,两人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也为了不打草惊蛇好确定背后之人,是以才这般守口如瓶。秦安安自是不可能有人告诉,只能是她自己推出来的。秦安安白了他一眼,道:“暗六什么性子我不清楚,最是讲究怜香惜玉的,但凡对没有什么恶意的女人总是存了三分余地。而惯来又是混迹青楼楚馆的人,什么女子的伎俩没见过,那廖梦又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我看还没有那青楼里的头牌姐儿来的美艳,如何就能让暗六刮目相看。这样反倒觉得奇怪。” 那背后之人的确用心险恶,如今想来,先是利用廖梦导致暗六和知春不和,而纪凌尘和秦安安都是护短的性子,骨子里更是有一种骄傲,自是不肯轻易认输,这样的人一旦在同一个问题上执拗起来,只会出现难以调和的争执。世上万事万物,最难控制的便是人心,一旦有了瑕疵的种子,裂缝只会越生长越大,如果在这时候在恰如其分的增加一些外来因素,离心自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就有了姚念念和于子路。 于子路对秦安安本就有些其他的心思,不过只因为纪凌尘和秦安安的身份将那份感情深深藏在心底,但并非这样纪凌尘就完全心无芥蒂,纪凌尘骨子里是个极为强势的男人,有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总是不悦的,更何况亲眼目睹的一幕是如此刺眼,对于骨子里骄傲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 而姚念念的一封信和一件衣裳就更令人遐想了,世上没有比女人平白的妄想更厉害的东西。只凭自己脑子中的幻想,姚念念这些东西也足以摧毁一个女人对于自己和夫君的自信。 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却犹如一些细小的珠子,被一整根线缓缓地串在一起,终于成了一连串完整地计划。而这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秦安安和纪凌尘的离心。 只是再完美的计划都有破绽,更何况秦安安自己本身就是看过无数宫斗剧的主,人心是最容易变化的东西。对方的计谋虽好,可是他在第一个环节就已经出错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暗六就已经成了这个局中的变数。 暗六是一个在女人堆中摸爬滚打的男人,自加入暗卫以来,时常有要潜伏在青楼中的任务,逢场作戏已经是练的炉火纯青。廖梦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她的身世和与江家的渊源都是真正正正,而廖梦本身也是个聪明美丽的女人,这一切都计划的滴水不漏,几乎让人很难怀疑。然而这个局里计划中漏掉的第一个环节,也是出错的一个关键,那便是别人忽略了暗六的身份。 暗六的身份是暗卫,是江家六少爷,也许对方有认真仔细的调查过才得出这个结论,只是这点了解远远不够。廖梦的确是聪明,可对于一个在花楼中呆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来说,她的伎俩就有点不够看了。 暗六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女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暗卫的敏锐让他明白,事情可能不仅仅止步于此。廖梦的背后似乎还有高人指点,她似乎只是一枚棋子,而连她这枚棋子都能扳动的人,心思之缜密不得不让人警惕,既然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么一路追查下去,暗六却是发现了些不同寻常之处,怀疑此事与季军零有关,便也不好轻举妄动了,为了保护知春也为了确认,他便照着廖梦的办法将计就计演了这么一出戏,而后悄悄的找了个机会与纪凌尘说明此事。可怜廖梦真以为自己手段高明,连暗六这样的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拿下,却是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看的明明白白。 秦安安皱着眉,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问道:“那那天晚上,暗六果真与廖梦…。这牺牲果真也太大了。” 那夜里暗六未曾回府,回头就要与知春取消亲事,府里的下人们便议论出了这种可能,秦安安无意间听到只觉得荒谬,不过如今想起来也是要问一问,至少替知春问出这句话。 纪凌尘倒是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个,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暗六有办法脱身。” 秦安安心中松了口气,道:“既然身子还是清白的,倒也不是一丝机会也无。” 纪凌尘:“……。” 秦安安却是没放过他,斜眼看他似笑非笑道:“他的清白是保住了,你的呢?” “我?”纪凌尘疑惑她的话。却听秦安安的话不紧不慢的传来:“这些日子你与姚念念的戏演的不是也很好么,有没有被她占什么便宜或者是将计就计消瘦了美人恩?” 纪凌尘怔了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些日子为了观察姚家人的动向,连他也的确是做了一些掩饰。不过倒不是秦安安说的这般裸,姚家人也是妙得很,大约明白直接下帖子给他太明显,而他肯定也不会去,是以只是去曲线救国,总是托着林府或者是其他与纪凌尘有关系的同僚府上来接近。大多数时候纪凌尘只是在席中冷淡的看着,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他道:“没有,我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秦安安把玩着这四个字,忽然道:“那衣裳是怎么回事?” 总算问出了关键处,即便知道是做戏,那衣裳看在她眼里还是刺眼,只想给剪破了扔得远远地。纪凌尘一怔,想着秦安安原来耿耿于怀的一直是这件事情,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那衣裳的事情是个意外。本事那日席中有人不小心倾倒了酒盏洒了酒水在他身上,他向来喜洁,换了衣裳就顺手扔在了席中,本是忘了丢掉,不想却被人拿走了,那人自然就是姚念念。姚念念的信和衣裳到的时候纪凌尘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去叫了莫聪来问,原是那一日姚念念不知怎么被人用水泼到了身上,有人顺手就用了纪凌尘搭在一边的衣裳披在了她的身上。姚念念回府后,却是自己又将纪凌尘的袍子洗干净了,送信到了王府里。 不得不说这一招倒是极为巧妙,什么都不说便胜过千言万语,若是些厉害一点的妻子,早已吵着与夫君开始对质了,这样夫妻之间不信任的对质自然落不得什么好处,只怕是夫妻二人的感情便会越发恶劣。如今想来,怕是那席上泼了纪凌尘一身酒水的人也是故意为之,早已知道纪凌尘喜洁的这个习惯,便是纪凌尘自己不忘记衣裳,也是有办法弄到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