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这时候暗卫进来,将宫中的信交给秦安安,秦安安便让知春下去,自己翻阅起来。那是纪昀给她的信,上头倒也没有写别的,先是预祝她和妹妹新年万事顺利,便是一连串的抱怨自己呆在宫里不能同秦安安见上一面,都亏得这个世子的身份不自由云云,最后又说了自己最近在宫中的近况,说了裴子画将自己的师傅也请了过去,倒是不担心他学不到东西,还提到了,皇祖母和皇叔对自己都很好,从没没有人敢在宫中对自己不敬,让她放心,不过希望自己能尽快长大,就可以和娘亲一起去边关,和她们呆在一起了。看完信,秦安安便径自放到一边的烛火中烧掉。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秦安安知道师叔一定是阿尘写信叫到宫中保护昀儿的,也知道有这么多人在是不会有事的,可是还是担心,昀儿自小就懂事的让人心疼。他的心里越是只字未提宫中之事,越是显得有些可疑。秦安安盯着那烛火中燃烧的灰烬,慢慢的沉思起来。 与此同时,蒙古某一处静谧的蒙古包,灰衣人站在窗前,也将手中的纸张投入跳跃的烛火中,那烛火很快便吞没了有些发黄的纸张。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竟也是带了一股子奇异的香味,半晌,他才慢慢的勾起红唇,道:“原来如此。” “大人,行动的信号还未传来。”手下出声询问道。 季军零一笑:“不必了。” 手下人一怔,便见这灰衣人突然自己伸手掀开自己的帷帽,露出一张全脸来,说是全脸也不尽然,那脸上带了半块面具,面具上画着张牙舞爪的鬼脸十分可怖,然而露出的半张脸却是十分英俊。这样一张带着面具的脸本该给人一种神秘的美感,然而这人出现在眼前,神秘是有,却没甚么美感,只因为那全被一双青色的眼睛给破坏了。这青眼狭长酷似狐狸,长在人脸上,倒好似妖怪一般,给人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感,那是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手下人打了个冷战忙低下头,不敢与季军零对视,季军零却是没有看他一眼,慢慢道:“我逃狱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猜到我遇到了什么事情啊哈哈哈哈哈,这是天助我也,上天都在帮我。” 手下人猛地抬起头来,很有几分不可置信道:“这……。”季军零逃出进京的时候还是什么隐秘的,如今这一点只言片语都未曾提到,怎么就突然来到了蒙古,还召唤了他们这些旧部下,而且感觉主子似乎是换了一个人似得,整个人都变了,连容貌也……。下人心中还在揣测,却见那双狐狸似的青色眼睛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心下一凛,什么主意也没了。季军零慢慢的又笑了,他嘴唇红红,似是擦了上好的胭脂,竟是比女子的还要娇艳,一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鬼魅。他道:“我的旨意也是你等能随意揣测的?”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底下人立刻冒出了一身冷汗,只听上头人微微一笑:“真是,念你初犯,饶了你吧。” 那人正要道谢,猛地只觉得胸中一凉,抬眼一看,便见胸口一点银光,一把小巧精致只有拇指大的的弯刀准确无误的戳中自己的心脏。他瞪大眼睛,面色开始发黑,不过片刻便倒了下去,血水乌黑,显然还中了毒。季军零冷然一笑,只慢慢的又看向窗外,这才也不知是喜是悲的叹息一声,在安静的还有一具死尸的院子里显得分外渗人:“人命啊,不过如草芥。”他又慢慢的笑起来,青碧色的眼睛中似乎有奇异的光一闪,看着虚空喃喃自语:“你,又能活多久?” ……。 宫中。 御书房内,皇帝面前的桌上堆着厚厚的一叠奏折,最近身子不是很舒服,加上战事朝事繁忙,批阅奏折的速度慢了许多,可每日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不会停止,越累越高,瞧着也令人心悸。李公公适时地奉上热茶,道:“陛下仔细身子,歇一歇吧。” 皇帝摇头,方又觉得似是有些饿了,皱眉道:“刚才来的是谁?” “是董修仪。”李公公连忙道:“过来给陛下送莲子粥的。” 自从蒙古开战之后,大臣便接连先后上书要求罢黜皇后,他一力镇压下去,只是这皇宫后院的大权确实不能交给她了纳古拉斯晶晶被暂时控制在自己的皇后的宫中不能外出,有专人看管。新进来的一批美人倒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剩下的穆惜柔偏生又是个冷冰冰的性子,不会主动伺候人。有一日皇帝无意间倒是瞧见了在花园中董修仪,方才想起这个京兆尹府上的嫡女。 若说京兆尹府上的嫡女送到宫里来,便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一来这送到宫里的人大半是为了富贵荣华,可京兆尹这个缺这辈子再往上爬也不见得有多好,倒是不需要用女儿来换仕途的安稳,六来这个董修仪并未特意邀宠,甚至于有些默默无闻。若非那日皇帝偶然得见,怕是要继续在深宫之中暗无天日下去。 只如今好,董修仪性子有些沉闷,做的粥却不错,莲子粥清爽可口,皇帝也时时要她做了去用,这样一来一去,董修仪倒成了皇帝身边比较亲近的女人了。 皇帝一挥手:“拿过来。” 李公公便吩咐外头的小太监将董修仪放下的莲子粥拿进来。 与此同时,幽深的宫中走廊中,一身锦衣的女子踽踽独行,身边的太监宫女瞧了都恭敬的问好。这个董修仪当初看着是个不得宠的,没少欺负她,谁知道如今竟是能近了皇帝的身,所以说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这个给别人颜色看的宫人战战兢兢了。只是那华服女子却好似丝毫未瞧见一般,目光有些幽深。 一路回到偏殿的院子,董盈儿才吩咐太监宫女统统下去,她在梳妆镜前坐下来,从木柜底下拿出一只木质的匣子,那匣子中正放着一朵新鲜的莲蓬,上头却又点着一些好似蜂蜜样的东西。皇帝近来胃口清淡,不能吃味道过重的。莲子清火却味苦,世上许多人却是无法忍受那星点的苦楚,尤其是九五之尊的吃食上。须得讲莲子心用蜂蜜腌了,去一层那里的苦味,熬出来的粥也更香甜。只是……。董盈儿便又伸手取下自己腰间的一个香包,从里头拿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来,那粉末也是带着一股异香,方一撒到莲蓬之上便被新鲜的蜂蜜淹没,只闻起来更加清香罢了。耳边似乎又传来那小太监含笑讨好的话:“修仪娘娘的莲子粥是很好的,陛下如今日日都离不了去,这手艺可算是将御膳房的大厨都比下去了。奴才看日后陛下与娘娘只会一日比一日更亲近,离不得娘娘哪。” 董盈儿收起香包,目光落在那株看似与别的东西一般无六的莲蓬上,唇边缓缓绽开一朵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好似是有人硬生生的拉着她的皮肤扯出来的一般,看起来就有些异样的古怪。 皇帝自然是离不得她的,不仅离不得她,甚至会越来越依赖她,或者说依赖的不是她,而是她做的莲子粥罢了。能让人上瘾的东西,不会为人所察觉,就是最高明的太医也瞧不出来,只会以为皇帝喜爱她做的粥罢了。她为了不引人疑心,自然也不会日日做粥,其实做什么都一样,只要能让皇帝上瘾。 她慢慢抓进自己的裙裾,又想起早前宫中那个人来与她说的话:将军府有意为蒋家大爷聘赵家小姐为妻,如今已是在商量着换庚帖的事情。蒋家大爷蒋权,赵家小姐赵瑾,是梁笑儿的闺蜜,这保媒的工作还是秦安安做的。董盈儿猛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却终于没能忍下去,一把将面前的东西尽数拂到地上。外面等候的宫女吓了一跳,猛地就要进来,道:“娘娘!” “滚出去!”董盈儿怒喝一声,外头的人便顿时噤声,不敢动弹了。她看着地上摔碎的瓷片,眸中闪过一丝怨毒。 这世上,凭什么就有人这么好命。一样的出身,自己又哪点不如别人,却要被扔在这个幽深的宫殿中逐渐枯萎。凭什么?既然如此,倒不如一起下地狱,总归,不那么寂寞才是。 ……。 江南某个宅院,正是绣的黑墙白瓦十分精致,风格清雅,一看便知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此刻门外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嘴里嚷道:“夫人,夫人!” 那坐在正厅的妇人生的慈祥和蔼,不过四十多岁,看着也端庄贤淑,虽然上了年纪,却也能瞧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胚子。一身蜜合色丝缎夹袄群,笑着骂道:“跑这么急,没得给你闪了舌头。慢慢说。” 那小厮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夫人,少爷来信了!” “六郎来信了?”那妇人一听便站起来,面上登时显出止不住的惊喜之意,道:“快给我瞧瞧。” 那小厮忙双手奉上,妇人接过信来急不可耐的打开便开始,她一目十行,看的也极快,几下便看完了,面上登时浮现出几许嗔怪几许笑意来。周围的丫鬟婆子瞧见她这副申请,俱是有些好奇,道:“夫人,六少爷如何?” “这孩子,”那妇人抚着心口道:“一年到头也不回个信,果真是没将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这样的大事便也做主定了,这时候才回信说一句,可真是……。” 最前面服侍她喝茶的婆子闻言更是一头雾水,有些疑惑道:“夫人所说的是何事,可是六少爷升官了?”既然说是大事,自家夫人脸上也没有显出什么难过的神色,便应当是升官了。思及此那婆子也笑起来:“真是如此,那倒是大大的喜事,应当庆贺才是。” “是喜事,却不是升官。”妇人也笑了:“是六郎求王爷做主许了门亲事,这不回来说一声。” “这…。这……”婆子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啊?” “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妇人笑道。 “丫鬟?那边是还未脱了奴籍,六少爷这样的身份,恐怕……”那婆子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的看着妇人的脸色。 妇人瞧见她如此模样倒是又笑了,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觉得我家六郎委屈了,只是,当初既然王爷对咱们家有恩,若非王爷,咱们那里还有如今这样的日子过,早已一抔黄土不是。咱们家不是什么官家,不过是做个生意的,那王妃身份虽然不高,却也不算门不当户不对。” “夫人,”那婆子还是有些不甘:“虽不是官家,可咱们也是这江南这边的大户,以六少爷的身份,什么正经人家的小姐找不着,偏……” 妇人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那婆子知晓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变得有些不安,只听妇人叹息一声,道:“这话说得,你以为六郎又是什么身份,六郎是甘心跟着王爷身边做事的,这么多年,一年到头的信也极少,怕也做的是凶险的。这样的凶险,平常那个娇养的小姐肯嫁给他。在者这门亲事是六郎亲自求到王爷面前求来的,就是六郎他自己合心意,孩子合心意,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有什么理由拦着。行了,六郎既是给了王爷做手下,王爷就能做的他的主,这门亲事王爷看着好,我也同意,想来老爷也不会有什么不对。人无信则不立,王妃身边的人也错不了。”她想起那个沉稳冷清的黑衣权贵,面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妇人如此通情达理,婆子倒也不说什么了,再者妇人的一番话确实没什么不对,婆子便也跟着渐渐笑起来,道:“那是一桩喜事,若是早早的将亲事办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夫人就要再添一个金孙啦。”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便说的这样热闹。”妇人嗔怪道,面上却是越发的笑的欢喜。正说着,便听见外头有人说道:“娘说什么说的如此高兴,也让儿媳听着高兴高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