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跟着沈大娘去了地里,免不了被人询问。 沈大娘也不避讳,笑呵呵解释:“这是我家媳妇亲哥哥的书童,如今得了亲家哥哥的嘱托来这边找我家媳妇了。”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当初几家流放却唯独江妙伽的哥哥江沉没受牵累,众人虽然不知这是何故,但是都道江妙伽好运气,能有良民身份的哥哥还在京城。而江妙伽只是女子,又有亲兄长帮衬,自然不会过的太差。 唐大婶乐呵呵道:“那感情好,你家媳妇也算苦尽甘来了。” 众人纷纷点头。 那可不,苦是在陈家受的,甘却是在嫁给沈思阮之后。 沈大娘合不拢嘴,给看热闹的人一人舀了一碗绿豆汤。 江氏虽然离的距离有些远,可到底听说了,而且还是从姚氏嘴里听说的。 姚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站在地头上,拿着蒲扇扇着,笑道:“哎呦,我的好大嫂,还忙活呢,小心灌了水又都跑人家地里去了,唐大婶若是去告你,那就不好了。哎呀,看我说的,你侄子可是出息了,听说在翰林院供职呢,多金贵啊,大嫂不好去巴结巴结?” 江氏听的一头雾水,可又拉不下脸皮去问姚氏。听她一口一个侄子,难不成是那江沉果真没事还做了官? 江氏想知道,便厚着脸皮问了其他人,待从其他人嘴里得知竟然是真的是江沉着人找来了,这才后悔不迭。 当初流放的时候不光陈家,就是江家也不信那江沉能摆脱罪名,都以为只是皇帝暂时碍于他探花郎的称呼才暂且放过他。 可谁知半年过去,那江沉非但没有获罪,反倒做了清贵的翰林。 而且还遣了之前的书童跑来这千里之遥寻找自己亲妹妹。 假若当时她好好对待江妙伽,好好的护着她,不让儿子将江妙伽卖了,那么现在,自己侄子是不是该对自己感恩戴德?自家是不是也就不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江氏懊悔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她偷偷凑近沈家地头,看着在和那些帮工忙来忙去的人正是墨竹,心下更是叫苦不迭。 墨竹看着瘦弱,挑起水来倒是步伐稳健。等他又挑了水过来,忽然被人拉住,转头一看,便见满脸沧桑的江氏正满脸凄苦的拉着他。 墨竹从江妙伽嘴里知道了陈家人的险恶,再看见江氏,满眼的厌恶和憎恨挡也挡不住。 “墨竹啊,我侄子他”江氏只着急的辩白,反倒没有看清墨竹眼中的厌恶。 墨竹甩开她的拉扯,冷笑道:“这位大婶认错人了吧,我可不认识你。” 江氏脸一僵,有些讪讪,“这咋能不认识了呢,才半年不见而已。” 墨竹竖起扁担,打量江氏,发现江氏变老了许多,鬓角甚至有了白丝。可在这些都是她自找的,墨竹并不想同情她,“我家少爷只有一个亲妹子,可没有什么其他的亲戚。” 说着,墨竹便担起水桶往地里走去。江氏凄惶的看着,更加懊恼之前得罪了江妙伽。 若不再去跟江妙伽认个错? 江氏想罢,也不干活了,匆匆忙忙的便往沈家跑去。 而江妙伽因为有了哥哥的消息,心情变得很好,做着绣活都忍不住哼着小曲儿。 “妙伽啊。”江氏推开院门便喊。 江妙伽眉头一皱,便知江氏为何而来。 她穿上鞋出来,也不请她进屋,问道:“你来做什么。” 江氏搓搓粗糙的手,讪笑道:“妙伽啊,以前是姑母的不是,你最是善良,定不会与姑母计较的对不对?” 江妙伽笑:“不,我很计较,曾经我对你们良善的时候你们不把我当人看,现在我怎么可能不计较?您还是哪里来的回哪去吧,沈家,永远不欢迎你。” 江氏脸涨的通红,一会儿的功夫便被人责难了两回,再厚的脸皮也不好看。她抖了抖嘴角的肌肉道:“那什么,我先回去了,等,等墨竹回去的时候,我再来让他捎些东西给你哥哥。”说着便慌乱的走了。 江妙伽刚要将院门关上,就见陈语嫣推开门出来了,眼珠子灵动的转了转,笑道:“妙伽姐姐,听说你哥哥派人来了?” 江妙伽点头,“是啊,我哥哥的书童。对了,上次托你问的事怎么样了?” 陈语嫣一拍脑袋,懊恼道:“看我,忘记正事了,我爹说百户那边现在也还没消息,让再等等看看。” 虽然心里担忧,但江妙伽还是道了谢将门关上了。 傍晚墨竹跟着沈大娘回来,墨竹将江氏去找他的事说了。江妙伽笑,“怪不得,估计是从你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又找到我这儿来了。” 墨竹抓抓脑袋,“小姐别搭理她。哼,当初若不是咱们家,哪能有他们陈家好日子过,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等我回去和少爷说了,定让他们得不了好。” 江妙伽安抚道:“好了,别气了。他们一家已经流放到此处,只要不犯大的罪过也只能呆在这里了。” 外面沈大娘准备好了晚饭招呼两人吃饭,“行了,有话待会再说,先吃饭,待会熊大过来,让墨竹去他家凑合几天。” 若是沈思阮在家墨竹倒是可以在自家住着,眼下家里没个男人,留外男住在家里是不妥当的。 三人吃了晚饭,墨竹便跟着来接人的熊大走了。 沈大娘洗了碗,拉着江妙伽的手,有些忐忑不安:“妙伽啊,那个,你哥哥你哥哥会不会派人再接你回京城啊?” 其实江家来人找江妙伽,沈大娘既高兴又担忧,高兴是替江妙伽高兴,担忧却是担心江妙伽会离开沈家回京城去。 看着沈大娘担忧的脸,江妙伽将头枕在沈大娘肩上,柔声道:“娘,既然嫁给思阮,我就不会离开。况且,我们江家是戴罪之身,虽然我哥哥免去罪责,可我却是不能轻易离开的。除非思阮再进几步,能够回京城,否则我是回不去的。” 沈大娘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 墨竹不可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等沈家的地浇了一遍水便要告辞了。 江妙伽给哥哥写了长长的信,又将自己给哥哥做的鞋袜和衣服整齐的放进包袱里,这才将包袱递给墨竹。 “到了京城只管捡好的说给哥哥听就好,不该说的就不用说了。他现在官职太小,人微言轻,与他说了糟心事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墨竹听着,心里却不以为意,自家少爷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自己若是只说了好听的,少爷定是不信,还不如实话实说,将小姐的情况说个明白,少爷也许会有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但是为了让江妙伽安心,他也只能一一听着然后答应。 出了门,熊大牵着牛车等在那里,待会好送他去县城找同行的商队。 这时,突然见江氏抱着一个包袱跑来,边跑边喊:“墨竹啊,等一等。” 江氏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将包袱塞给墨竹,“这是,这是我给侄子做的衣服。” 江妙伽眯了眯眼,将包袱取过来,然后又塞给江氏,用眼神示意墨竹上牛车,这才道:“衣服鞋袜我已经给哥哥准备了,就不麻烦陈太太了。” 江氏眉头一皱,眼泪就流了出来,“妙伽啊,以前是姑母的不是,错待了你,让你受了委屈,可你现在也过了好日子了,再看看姑母,家里过的困难紧巴巴的,你表妹也不得已去做了妾室,都这样了你还不能消气吗?” 她边哭边看墨竹,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哭道:“都是一家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姑母家里才是你的娘家啊。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伤姑母的心呐。” 而墨竹又不糊涂,只对江氏声情并茂的演戏嗤之以鼻,拍了拍熊大的肩膀,就见熊大甩了甩鞭子,牛车缓缓出发。 江氏一滞,哭声顿时停住。 沈大娘瞪着江氏呸了一声,“还嫌家门口的粪便不够多是吗?要不要我再去倒一桶?” 江氏脸都白了,想起那日的恶心,她忽然觉得鼻端又闻见了那不好的味道。 江妙伽道:“少在我面前演戏,你当墨竹是傻的?放心,墨竹回去定会告知哥哥我在这里所遭遇的一切,你们陈家就等着吧。” 江氏脚步踉跄,差点真的哭了出来。 “我们回家。”沈大娘得意的扶着江妙伽进了家门,关门之前又狠狠的呸了江氏一下。 江氏站在门口欲哭无泪,本想着一个小书童好糊弄,说几句挑拨离间的话总能成,可为啥一个小书童也这么硬气? 还有那江妙伽,以前不停呆傻的吗,现在怎么这么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