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新家里——虽然还是毛坯房。 身下就是踏踏实实的床——却不能和枕边人干一炮。 周六感到有些遗憾。 不过,这样也很好，两个人很久没有纯盖棉被聊天了,兵荒马乱的筹款生活，让人无法静下来思考、交流。 此刻,主卧内一片漆黑，只有空气净化器的蓝色指示灯亮着。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将来打算写点什么？”周六问。 “科幻或者历史题材吧。”陈柯回答。 “咦，这俩题材相差够远的。” “嗯,一个关于过去，一个关于未来。” “就是不写现在？”周六发现规律了。 “想写点关于其他人的事,和‘我’生活的环境保持一定距离,要么就选择历史中别人身上发生的事，要么就选择未来,彻底抛弃现有的规律和法则。”陈柯说道。 “唔……”周六打了个哈欠，“好累啊,这床真舒服。” 陈柯有点不满,明明这个问题是周六先问他的，结果周六表现得这么不感兴趣,他翻了个身,搂住周六的腰,将他往怀里带。 “不要撩我。”周六说，“小心我兽0性大发。” “你发一个。”陈柯说。 周六“嗷”地叫了一声，撞进陈柯怀里，脑袋顶在他肩膀上，两腿夹住他的腿，以剪刀脚的姿势对陈柯发动攻击。 “其实……你以前写的也是不切实际的啊。”周六说，“这么说你不会打我吧？” “……”陈柯感觉被戳了心窝子。 “说到底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和我一样，我们都不喜欢做别人做过的事，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摆脱平庸。”周六说道。 陈柯的心窝子瞬间被治愈了。 “不过好在，咱们从谈恋爱这一步就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哈哈哈，将来一定会更奇葩的。”周六笑着说。 “嗯。”陈柯表示赞同。 “不过，”周六语气一转，“你今天搪塞我，说不让再进防盗章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时候说了？” 周六立刻坐起来，抓起手机，指着那条“回去说”给陈柯看。 “其实是这样的，因为发消息解释不清楚，我最近收到一封信，想和你商量一下。”陈柯斟酌着说道。 “什么信？” 周六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和陈柯在新房度过的第一天晚上，他们不仅没有来一发，没有互诉衷肠，没有浓情蜜意，只有—— 两个人凑在陈柯的笔记本前，屏幕的亮光照亮两张面无表情的脸。 陈柯是真·面无表情，周六是呆若木鸡。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陈柯邮箱收到的一封信： 烂柯人apap周六： 我们听说了你们的事。 世界上有很多人穿梭于平行宇宙之间，他们做过一些伟大的事，被当做虚妄的故事流传下来，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相信你们对此也深有体会。 欣闻你们在世界旅行中解决了自身的问题，这是每个世界建造者所必须迈过的门槛（即便世界是你构建的，也绝对不会围着你转！），我们很高兴，只有精神强大、意志坚定的人才能够成为世界建造者。 高亮我们认为，现在向你们提出邀请，是最恰当的时机。当你们解决了自身的问题，才会去关心他人、关心外物、关心多姿多彩的世界，你们可以成为真正的世界建造者！高亮 高亮请加入我们，与我们一起，建造起完美的世界吧！无论你喜欢善有善报的世界、还是自然主义的世界，我们都欢迎！只要你的世界能够吸引足够多的关注，让它独立运转起来，那么，我们就能够为你们提供一些资金支持，让你们轻松还掉2000万的贷款。高亮 时刻关怀着你们的： 世界建造者联盟 世界建造者保护协会 jj文学网世界建造者联络部 周六：“……” 看完之后，周六陷入了一阵沉思，大约过了五分钟，他指着屏幕上最后一句话问：“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有2000万的贷款？” “我最近经常在想，”陈柯说，“为什么那家公司会轻轻松松贷款2000万给我们买别墅？” “不是售楼经理说可以这样用商业贷款吗？”周六惊讶，“我以为所有土豪买别墅都是这样贷款的呢！” “土豪买别墅不需要贷款。”陈柯道。 “……所以，咱俩是刚买房就陷入了p2p陷阱吗？”周六头皮发麻。 “不，我的意思是，他们有方法了解我们的处境，就算我们不贷款买房，他们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让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陈柯说。 “就是说，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他们的魔掌？”周六扭头看向陈柯。 陈柯却在周六眼中看到兴奋的神情，很明显，周六说的是反话。 “你看起来不像是担心被高0利贷追杀的样子。”陈柯笑道。 “必须的，我只怕他们找不到我们，”周六的眼睛亮亮的，“你想过吗？这简直像做梦一样——我们有同类，在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人可以穿越进小说里，这、这可不是穿越小说，哈哈，我的意思是，真的有其他人可以穿进小说，他们还成立了组织……世界建造者协会，听起来好酷炫啊！” 陈柯想，果然，周六和他预测的反应一模一样。 “快回复快回复！”周六催促陈柯，“就说我们干了，在哪里碰头？” 陈柯失笑：“又不是参加斧头帮。” “老陈，我发现你举的例子都停留在上个世纪。”周六说道，“你能不能跟上一下时代？说好的要写科幻呢？” 陈柯笑着摇了摇头，又敛容正色，认真地问起来：“你确定要回复他们？” “必须的。”周六说，“他们把邮件都发到你邮箱了，而且对我们的情况这么了解，躲开他们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迎头痛击，对，但是也要循序渐进……” 周六思索片刻，道：“这样吧，你看他们的落款，不是有一个jj文学网世界建造者联络分部吗？说明他们在jj文学网里有人。再看他们的邮件正文，里面写着——需要足够的关注，才能让世界运转起来，这其实就和你一开始推理的那些东西差不多，需要读者精神力，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关注’，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jj文学网里有些作品就是他们的试验品？需要足够多的关注，虚构世界才能运转起来的话，是不是说明jj文学网里某些特别火的作品，就是试验成功的、已经运转起来的虚构世界呢？” 陈柯在旁边听着，只是微笑点头，并不说话。 周六受到陈柯的鼓励，顿时感到自己的猜测一定就是对的！他仿佛获得了更多的力量，大脑思维也更加活跃起来，他继续说道：“既然是特别火的作品，那一定就在榜单前几位挂着，我们只要去联系它们的作者，然后挨个对暗号问过去——总能问到知情人士！你说是不是？？” 周六侧过脸，眼神熠熠发亮望着陈柯。 陈柯仍是高深莫测地微笑着。 周六忍不住伸出手，捏住陈柯的两边脸颊：“现在该你上了，你别告诉我你在jj文学网一个大神都不认识啊？” 陈柯握住周六的手，把它们从自己脸上摘下来，双手合拢轻轻揉了揉：“别急，其实，我已经联系过了。” “什么？？”周六大惊，“你竟然背着我——抢跑了？” 陈柯笑得特别愉悦，他发现正常人的生活果然不适合他和周六，他们俩在奇奇怪怪的事情上总是脑洞特别合得来，而买房还贷这种事虽然一时爽，看看湖面风景吹吹阳台风虽然是梦想中的生活，但是，真正开始背债前行了，反而觉得这种日常很无聊…… “我早就猜到你会让我去问。”陈柯说，“所以我提前问了，省得浪费时间，对吧，你可以立刻知道结果。” “老陈！”周六激动地反手握住陈柯的手，“快，告诉我，组织是什么意思？” “加入组织需要一些考核。”陈柯说，“我们现在只是得到邀请而已，并不代表就可以直接成为世界建造者了。” “考核？”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周六对此完全不忧心，并且，有挑战的考核比庸庸碌碌的日常更让人精神振奋。 “对。”陈柯给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所以考核内容到底是什么？”周六迫不及待地问。 “你就不担心是很危险的世界吗？”陈柯微微皱眉。 “很危险就不干啊。”周六说，“他们既然要考核我们才能加入组织，说明也可以不加入组织啊，放弃考核，不就行了吗？” 周六说完之后，底气有些不足，两眼望着陈柯：“……不会不能放弃吧？强行考核，穿越侏罗纪世界大战恐龙什么的……那咱们就不要理他们了。” “刚才不是还很有把握吗？”陈柯笑着问，“刚才不是还说，既然他们已经找到咱们，说明咱们没办法逃脱他们的监控吗？” “我说过这种混账话吗？”周六耍赖否认道，“再不济，咱们也可以躲进你的防盗章里，你写一个爽文，把金手指给我开到最大，我就不信他们能在我们的主场打赢我们。” 陈柯对周六的反应速度深表佩服。 “……我以为，经过上个防盗章，你已经不想再去任何防盗章了。”陈柯说道。 周六想到那段坑爹的经历，顿时感到浑身疼。 “那不是为了给你治病吗，”周六苦笑，“我对你，打又打不得，跑又不能跑，在那里死扛着找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正所谓求虐被人轮啊……” 气氛忽然凝滞，陈柯凝视着周六，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到揪心。 以往，在看到周六又不听话，又去惹他的人格，又受了伤，他就会生气，虽然也心疼，但往往伴随着恼火，他气周六为什么不听他的话，气周六为什么不能理智一点，为什么要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当靶子，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因为明白，而更加心痛。 陈柯没有再说什么，他偏过头，两颊因为用力咬合而紧绷着，眉头微微皱着。 周六见状，便俯身过去，双手抱住陈柯的腰，把脸贴在他颈窝里：“好了老陈……假如我遇到和你相同的情况，你一定也会做出和我相同的选择，这样想想，我们的选择都没有错，也得到了最好的结果，那还有什么可难受的呢？” 陈柯仍然不语，但周六感到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给你抱抱，咱们就不难受了哦。”周六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陈柯绷不住笑了一声，搂住周六，脸颊蹭着他的头顶，将他拥进怀里。 “以后呢……”周六被陈柯整个压住，因此声音也是闷闷地从陈柯胸前传出来，“我答应你，对敌人如严冬般冷酷！对你如春风般温暖！” 陈柯笑了：“你举的例子不也是上个世纪的事儿吗？” 周六听见陈柯笑，便心里舒坦了：“那考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答应参加考核。”陈柯说，“而且就算我答应了，你也不能去。” “为什么？？”周六抗议。 “因为你纪录太差，黑历史太多，”陈柯笑着说，“而且，也该我为了你去冒冒险了。——让你尝尝担心是什么滋味！” “……”前半句周六还在感动，后半句他感受到了陈柯森森的怨念。 翌日清晨，两人匆匆忙忙起来，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 昨天聊到凌晨一点多，陈柯强行把周六按床上睡了，说第二天早上还要送他去上班，不能再折腾下去，偏偏周六兴奋得不行，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世界建造者协会的事，要不是陈柯不允许他说话，他肯定会叽叽咯咯问个不住。 陈柯虽然也好奇，但是他毕竟比周六要沉稳一些，能够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把注意力从那件事上转移开，但问题是，他刚有一点睡意，就感觉到周六在旁边咕涌咕涌的，像条不安分的大虫子，偏偏这条大虫子还对他有相当强大的那啥吸引力，所以他也没睡好。 两人一起来就冲出门，去超市买了牙刷和毛巾，冲进高级餐厅的卫生间洗脸刷牙，在搞卫生的阿姨奇怪的目光中，梳好头发，拽平外套，文质彬彬地走出卫生间，来到餐桌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由不规则的甜味鸡蛋羹、香肠和干面包片组成的英式早餐，并碰杯干掉果汁和牛奶。 之后，陈柯开车送周六区公司，他早就规划好上班路线，并没有周六想象中那么浪费时间。 “九点半。” 开到办公室楼下的时候，周六看了一眼表。 “嗯，来得及。”陈柯说道。 “……”周六却没有挪屁0股下车的意思。 “怎么了？”陈柯笑着问，“要亲亲才走吗？” “啧啧，”周六嫌弃地看着陈柯，“别跟我撒娇。” 陈柯暗想，昨天晚上还说要像春风一般对他，现在这又是什么态度。 “我觉得这不公平。”周六突然说。 “什么不公平？” “我还得老老实实地去上班，而你却打算去霍格沃茨，还不带我。”周六道。 “……什么霍格沃茨？”陈柯失笑，“你又在举上个世纪的例子了。” “我还发现你很记仇，这么记仇不好，咱们不是说好结婚了以后要一起承担风雨，一起享受彩虹吗？好了，就这么定了，我给老板打个电话请假，然后我们一起去世界建造者协会。”周六立刻拿出手机，不给陈柯插嘴的机会，麻利地跟手下的几个组员交代了一下项目进程，并把剩下的任务分配掉，然后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请假。 老板听说这位得力干将已经分配好活了，任务也会按照预期进行，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人家连轴转了快一个月，便顺水推舟爽快地批准了假期：“好好休息。” 陈柯见周六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阻他。 毕竟，这件事事关重大，周六是一定要参与进来的，只是个早晚问题。 是接受，是拒绝，这个决定，一定是他们两个共同作出的。 以后的每个重大决定都一样。 早晨十点的一场雨，飘飘洒洒地落下来，细细密密的雨水笼罩了挡风玻璃，有了雨水的湿润，车辆驶过水泥地面的声音也变得更加顺滑。 春天就要来了。 在进入那栋神秘的建筑之前，登上台阶的时候。 周六侧过头，看向陈柯，在雨天微光之中，陈柯垂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其实，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周六犹豫着说道。 “什么？”陈柯有些意外，也停了下来。 “既然……就像那个世界建造者协会说的那样，一个虚构世界，只要拥有足够多的关注度，就可以成为真正运行起来的世界……那，你说，风子轩、西厄斯他们的世界还存在吗？” “存在的。”陈柯确定地回答。 “那……他们还存在吗？”周六试探着问，一边端详着陈柯的神色，“我看到他们和你融合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陈柯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态度，他说道：“当然存在啊。” “为什么？他们……不，你们明明就融合了啊！”周六惊讶。 其实周六一直想问这件事，但是它很有可能会给陈柯刚刚恢复的健康状态带来影响，万一陈柯心情不好，再分裂成四个人格怎么办？那可就惨了。 也是这些天，陈柯看起来丝毫没有异样，周六感觉，差不多可以问了，再加上世界建造者协会那封信，把周六的好奇心给逗起来。 “融合的是我，是属于我的那一部分，不是他们的全部。”陈柯解释说，“你还记得一开始，我跟你讲的信仰理论吗？” “嗯，记得，越多人关注，就能获得越多的精神力量，从而……”周六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顿了顿，猜测道，“难道说，他们因为有很多人关注，所以……还是存在于小说世界里的？” “当然。”陈柯回答。 “那……他们……在古罗马世界里，和你融合的又是什么？” “是我的人格和记忆碎片，”陈柯笑着回答，“简单点说，因为有足够的关注度，现在他们的世界依然存在着，他们也是活生生的，只不过，不具有我的记忆了，也不具有你为了实现我的执念而做出的那部分改变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们应该还带着你的性格啊？毕竟，你是按照你自己的愿望或一部分性格来创造他们的。” “主角诞生之初，总是带着点作者的性格的，不过，当故事开始，他们就会走出自己的路，越走越远，直到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与我无关了。”陈柯说道。 “那他们还记得你吗？” “当然不记得，他们不知道有我、有你、有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的存在，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写出来的。”陈柯说道。 “原来如此……”周六彻底明白了，所以说，西厄斯、风子轩他们，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既没有陈柯的执念，也没有和这个世界牵扯的记忆。 只要有读者们记着，他们就一直存在下去，就像那部《神器制造局》里讲述的一样，只要有人记着，就算原文毁损散佚，精神也会流传着，存在于某个地方。 而这精神，就是让虚构世界运转起来的基础，能将一个个虚幻的人变成实实在在的，将一个个虚构的世界变成与现实世界并行不悖的时空。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周六认真地说道。 “什么？”陈柯笑着，“我已经做好了在台阶上解答你的十万个为什么的准备。” “我们……会不会也是虚构世界的？”周六思索着，“会不会……也是某个作品里的，因为读者的关注而活过来的人呢？” “这……”陈柯被问住了。 “嗨，其实也没什么这种事我早就经历过一次了，哈哈。” 确实如此，陈柯想，周六出车祸后，便是在他的防盗章里醒过来的。 “管他真的假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行了。”周六拉住陈柯的手，向那栋古老建筑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