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陌倾满腹疑虑,吃过饭又陪着颜老爷子说了会儿话,之后起身驱车回了家。 路上试着给骆叶打了几个电话,却全部提示关机,她心里担忧,干脆调转车头直接去了骆叶的家。 这套公寓是骆叶从家里搬出来后购置的,颜陌倾也没来过几次,记忆中最近的那次,还是因为和无痕闹别扭心情不好,跑来找他喝酒的时候。 门铃按了很久都没人来应,颜陌倾却直觉他一定在家,于是当机立断放弃门铃而直接伸手,“啪啪啪”在厚实的金属门上拍了起来。 幸好他这个小区每层只有一户人家,否则颜陌倾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因为扰民而被人驱赶。 锲而不舍敲了大概有分钟,门才终于应声而开。 扑面而来的先是门后人满身遮挡不住的酒气,颜陌倾皱着鼻子抬起头,骆叶头发凌乱、面色憔悴,一向最注重仪表的人身上穿着的居家服居然皱皱巴巴,眼角通红,目光迷离,下巴上还冒出了一小撮青色的胡茬。 “你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骆叶脸上却突然闪过一丝愉悦的神采,像是到这一刻才看清楚了眼前站着的人是谁。 “小倾……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真是不够意思,亏得我平日里还把你……当成是……最好的朋友……” 颜陌倾直接掀起眼皮白他:“你的电话能打通吗?” “啊?电话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骆叶转身摇摇晃晃往屋内走,颜陌倾用脚轻轻一勾将门带上,急忙跟上去扶住他的胳膊:这人是得喝了多少酒啊,站都站不稳了…… 可随即她心内就知道了答案,走过玄关进入客厅,那气味,简直可以用酒气冲天来形容,颜陌倾空着的右手赶紧抬起来捂住了口鼻。 虽是阳光明媚的下午,可因为正拉着厚重的窗帘,整个房间异常阴暗,配合着挥之不散的酒气和身边面色苍白的人儿,有种莫名的颓败气息。 沙发前的地毯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酒瓶,目测大概二三十个,红的、白的、啤的,甚至还有香槟和威士忌。颜陌倾下意识扭头望向厨房门口的酒柜,果然,已经基本上空了大半。 骆叶挣开她的搀扶,身子半趴在沙发上,摸索了半天后,才从座垫之间的缝隙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眯着细长的丹凤眼看了半响,才转向颜陌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关机了……可能是电用光我又忘了充。对不起啊,小倾倾……你打了……好几个吧?” 颜陌倾没说话,而是转身先走到窗户前,“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午后的阳光还很刺眼,厅内的人下意识就抬起手背挡在了眼前。 “小倾倾,你……这是干什么,太刺眼了,快……快拉回去……” 颜陌倾充耳未闻,走回沙发前将骆叶拉起来,半拖半拽进了浴室。将水温调到十几度,然后水量开到最大,想都不想,直接冲着一脸懵懂的人劈头盖脸浇了过去。 “啊!小倾你干什么!” 骆叶游离在外的神智终于开始稍稍回笼,抬起眼皮,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神满脸委屈地看她:“连你都欺负我……为什么?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颜陌倾丝毫不为所动,愣是拿着花洒将骆叶全身上下都浇了个遍这才停了下来。 即便屋内开着空调,可深冬时节洗上这么个“冷水澡”,那感觉,也是说不上来的爽歪歪啊,骆叶双手环胸发着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过了很久才缓过了神。 颜陌倾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直到见他双眼恢复清明,才将水调到合适的温度后重新打开了花洒。 “洗个澡再出来吧,我就在客厅等着。”坐在地上的人没有出声,片刻后抬头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骆叶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颜陌倾已经将沙发旁大大小小的瓶子清理干净,打开窗户透了半天的气。甚至,她还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加热好一杯后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咱们颜大小姐唯一会的厨房技能,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的能派上用场。 “喏,喝杯牛奶暖暖胃。”刚才趁着骆叶在里面洗澡的空挡,颜陌倾拿出手机查了下颜帅说的那个关于齐宇订婚的新闻,是在三天之前。这么说的话,眼前这人也差不多从那时候开始没吃过饭,天天酗酒了吧? “谢谢。”骆叶放下手里的白毛巾,手端牛奶坐在了沙发对面,犹豫片刻后开了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 “嗯。一个多月都没消息,打电话也总不通。都去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了,让你这么乐不思蜀?”骆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虽然,在颜陌倾看来那笑实在很勉强。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吗?” 颜陌倾突然开口,骆叶听完愣了一下:“啊?” “不用故意说这些话,寒暄也好转移话题也罢,都不需要。我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还是说说你吧。” “我?呵呵,我……还不就那样,每天吃吃喝喝混日子,有什么好说的?” 颜陌倾挑眉:“还需要我先提醒你一下?” 骆叶闻言沉默下来,盯着手里奶白色的液体看了很久,才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我……这样的结局,原本也设想过,其实……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你,你不用担心,真的。” 他面色黯然,眼神中盛满悲伤,声音像是被迫从口中挤出来似的,异常苦涩。 颜陌倾心底涌上来一股浓浓的心疼,认识了眼前这个人差不多快有二十年,什么时候见他都是那样温柔儒雅,言笑晏晏,像极了这冬日里的暖阳,温暖和煦却又不会热情地让人害怕被灼伤。 即便是当初毅然而然面向家人出柜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放低姿态妥协,那眼神里依旧是不变的坚毅和张扬。可此刻呢?他就像是被人狠狠剥去了外壳的刺猬,血粼粼躲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低低哭泣,默默舔舐着浑身的伤。 “是他不懂珍惜,你很好,完全不用……” 颜陌倾突然噤了口。该说什么呢,说你不用暗自菲薄,无需黯然神伤,还是说为了那样不懂感情的人,实在不必过多的伤心,他不配,而你这样做,不值? 但感情的世界里又怎么说得上值或者不值呢?有的只是爱,或者,不爱。 骆叶爱齐宇,这似乎从十多年前起,就是不争的事实,虽然他从来不说,但颜陌倾就是能从他看着那人时脉脉含情的眼神中看出来。 那么齐宇呢?别说骆叶那个沉迷其中的当事者,即便旁观如她,却是依然难以看得真切。 骆叶突然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抬眼看着颜陌倾笑了笑:“小倾你这是在安慰我吗?真难得,这辈子还能见到你安慰人的时候。” 颜陌倾没好气地白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什么时候?不就是我被抛弃,而别人,另结新欢了么,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这一辈子,关于失恋这样的事,谁还不得碰上个几回……” 他越说声音越低,慢慢垂下头去,悲伤难抑的缩了缩身子。颜陌倾心中一疼,他知道骆叶的心里远远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这样云淡风轻,心长在另一个人身上十几年,突然要连根拔起,那样的痛岂是正常人能够承受的了的? “我知道让你马上忘了他很难,但是骆叶,你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只是,需要点时间罢了。” “小倾,我……”骆叶抬头看着她,充满红血丝的眼中是浓浓的忧伤和不舍,甚至还在试图为那个“冷血的负心汉”找借口:“你说,他是不是迫不得已?或者,他只不过是想借着这场婚姻得到政治上的支持,就像当初和你订婚也只是想着得到盛颜在财力上的互助,他并不是真的不爱我,其实我,我可以感觉出来……” “骆叶!” 颜陌倾忍无可忍,起身向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狠狠地摇晃了几下,试图通过这样激烈的动作来将眼前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唤醒。 “你清醒一点,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他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可他明知道这样的交易会伤害你,却仍然义无反顾去做了,这样的人,即便心里对你有爱,也是自私的,绝对不值得你付出全部的真心来交换!” “可是小倾,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没有他,我真的,真的很难受……” 骆叶脆弱的眼神像极了受伤却无处躲闪的孩子,颜陌倾心疼地将他的头揽进怀里,轻轻安慰道:“难受都是一时的,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你相信我。” “如果你不下定决心离开,即便熬过了这次,他齐宇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属于你。难道,你真的已经做好了今生都和另外一个女人来分享他的爱,甚至,不惜做侵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不……”骆叶被颜陌倾的话激得心里一痛:“我不想做第三者,不能,不能去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家庭。”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颜陌倾清冷的声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骆叶抬头定定地看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