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娘子是个中年妇人,身形微胖。 看到欢喜，先是惊讶,接着便是谄媚。在来之前，有人跟她说过，此是个贵客，来头不明,但出手大方。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只要有出手大方这一条,就足以让他们低下头颅。 “给小公子请安。小妇人姓秦，这位小公子叫我秦娘子就成。” 欢喜坐在主位上，“秦娘子，既然掌柜的介绍你来,想必是跟你说清楚了。” “是的，掌柜的是小妇人当家的堂兄。小公子的话,他也说了。还请小公子放心，小妇人是这青牛镇的官牙。不敢说手里的人全都是顶顶好的,可必然都来头正当，身份合法,手续齐全……小公子只管用。” “先看人吧。”哪怕她说出花来,没看到人,什么都是假的。 “好好，小公子果然是个干脆果断的人,小妇人这就去叫他们进来。”顿了一下,又道：“小公子,小妇人这次带了十六个人过来，您是分批看，还是一次全叫进来？” “全叫进来。” “小妇人这就去叫他们进来。”秦娘子出去，很快就又进来。在她身后，跟着十六个人。男女各半，年龄不一。 欢喜让他们站成一排，从头扫到尾，便点了其中近一半的人，让他们退后一步。她感知敏锐，对她是何种情绪，她几乎一眼即知。她不在乎他们对她有所图，可一上来，就赤果果的猥琐恶念的，她是半点也忍不了。 她这一举动，却让秦娘子暗暗心惊。她带来的人是什么样子，她自己心里有数。这小公子年纪不大，眼力到是毒的很。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没这份眼力，立时心里又敬了几分。 “把剩下的这些的情况，说一说。”欢喜让小二帮着倒了杯热水，她也不喝，只是端着，捂手。 “是。”秦娘子越发的恭敬，十六个人，如今只剩下十个，从头到尾，一一说来。 青牛镇是小地方，并没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这些卖身为奴的，一般也没什么大来头。真有那极好的，为了高价，他们都会往更大的城市里卖去。所以剩下的这些，作为她接下来属下，她是相当嫌弃。但此时没别的选择，也就只能凑和了。 欢喜看了看，留下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一对男女，本就是夫妻。男的叫王墨砚，原名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姓王，名字是原来的主子起的。本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夫妻二人本都是侍候人，家主给配的婚。现在他们不得用，被发卖了出来。说是大户人家，其实也就是隔壁镇上的一个员外家，说白了就是个地主。王砚是地主大儿子身边的长随，本指着大儿子考状元，光宗耀祖。结果却是个贪花好色，不求上进的。 后来员外发现儿子本色，怒急。却舍不得打儿子，只把他身边的人打了一顿，发卖了出来。于是，王砚夫妻就给卖了。 剩下的两个男人，一个是个大汉，他本是穷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去当了几年兵，后来回来，却破了相。一直以来，就找不到媳妇。因为当了几年兵，还会打猎，在家里算个壮劳力，过得到也勉强。家里正给他找亲事，结果前段时间，在山里跌断了腿，家里没钱治，别说找媳妇了，直接就把他给卖了。如今腿将将好，只是他没办法自赎自身，就只能被卖。 剩下的那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个了小小的。如今欢喜的身体调理好了，跟他到是差不多高。原是个逃荒的，五六岁的时候，逃到青牛镇，自卖自身，但因为他小，没什么能耐，被卖来卖去。最近被秦娘子买了去，这次来就顺便带了来。 至于剩下的那个女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厨艺、绣艺都还拿得出手，更甚至还识文断字，会算账。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因为颜色好，被当家人宠爱。可当家人后来出了事故，一命呜呼，就被当家主母给卖了。虽然是妾，到也不见浮乱之态。而且，说是颜色好，可在欢喜看来，也只是普通。且由于过的不好，脸色难看，尽是悲苦之意，便又使得她颜色差了几分。 按着她所想，到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人。可剩下的那些，实在没什么可挑。而她却急着用人，便将这几个人，全都留了下来。 付了钱，拿了卖身契。这五个人，就是她的了。 但等到闲杂人等全都撤离，欢喜反而有些烦恼。别看她买卖起来痛快利落，可怎么安置他们，她还真没想好。她之前生活的两个世界，都是民主时代，买卖人口什么的，那是犯法的。 好吧，这个问题现在说来有些晚，她直接跳了过去。问题是，接下来要以什么态度对他们。这一点，原身可没留半点记忆给她。她既然装成了大家公子，也不可能半点不通御奴之道。想了想，还是让他们忙起来最好。 “王砚，你去在客栈里再开三间房，你跟你媳妇一间，张氏一间，苏大勇和陆小鱼一间。然后在镇上给我租个住处。别的不重要，要干净，暖和。这个冬天，大抵是要在这镇上过了。一应需要，你看着购买。”又看了几人一眼：“你们几人的被褥衣食，也不必苛刻。” “多谢主子。” “苏大勇，你跟张氏去，替我买些书来。游记、史书、律法方面的尽可能的多找些出来……”后面的话，却是跟张氏所说。这里面，也只她一人识字。但这年头，女子一个人出门，十分不便。 “王砚家的，之前说你的点心做的好，便先试试。你去厨房，借他们的物件使使，做两样点心过来。” 这几个人，每个人都丢一袋银豆子过去，就打发他们离开。 最后剩下陆小鱼，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小，有些怯怯的。欢喜指了指对面，“你在这青牛镇多久了？” “回主子，八年了。” “一直就在这青牛镇？去过外地没有？” “回主子，去过。小的以前跟了个行商，就跟着跑过两回。” “给我说说你见过的外地，说说这青牛镇，不拘什么，随便说些给我解闷。”欢喜靠着窗，将杯子里的水倒了，又倒了杯新的。 陆小鱼的口才比不过店小二，但他有心想要表现，也是搜肠刮肚的找话说。说出来的东西同样是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反而比店小二说得有价值的多。 知道了些物价，更知道了如今这世道，外面是什么样的。南来北往的，都靠着什么运输。最主要的是，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世上果然是没有她所想象的那种江湖。虽然也有一些强人占山为王，却跟江湖是两码事。到是因此，而使得镖局十分常见。几乎每个稍大些的城镇上都有的……这镇上就有，陆小鱼还跟着学了几招。欢喜叫他比划了一番，连花拳秀腿都算不上。不过她想，这事儿得问问苏大勇，好歹当过兵，对这方面的见识更多些。 但心里却知道，大概没什么太多的江湖侠客的。高人肯定有，哪怕是她以前的年代里，也有高人来着。只是，数量稀少，也没有强到特别厉害的地步。否则，不管是小二，还是陆小鱼，都不可能一句都提不到。 至于那些细枝末节，欢喜便只听了个热闹。 接着，王砚家的送了两份点心上来。果然如她所想，只是一般。到是陆小鱼喜欢的很，最后便大半都便宜了他。苏大勇跟张氏回来，带的书也只有两本，全是游记。史书和律法方面的，一本也没有。她才想起来，这年头，书籍是极贵的。而且，书店里的书，也是有限的很。 便如张氏回来说的：“书店里没有存货。若是公子需要，可以预定，最多一个月，就能到货。只是价钱略贵些……”接着就报了一串的书名以及价格。 欢喜便直接让苏大勇再跑一趟，将那些书全都预定了。 幸好到了晚上，王砚带了好消息回来。 在镇上找到了一间宅子，宅子普通，前后加花园，勉强算是三进。家具齐全，房间也够，完全可以直接入住。 第二天吃完早饭，欢喜就带着王砚，陆小鱼一起去看了一回，就让他将房子租下来。可巧，这一天是青牛镇赶集日，她便带着陆小鱼在街上闲逛。王砚则带着其他人，买一些必须品。被褥锅碗之类的，总是要新的。 两人顺着人流走动，不多远，陆小鱼就凑上来，小声的道：“主子，这里是野市，没什么好看的，又脏又乱，回头再冲撞了您。不如到街市那看看吧？” “野市？”欢喜还没听过这个，“给我说说，什么是野市。” “就是乡下人挑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凑在一块的集市。他们拿出来的，大多都是他们自己家里整出来的……您要看，不如去街市那边，那里干净，还不挤。” 欢喜懂了，这就跟农贸市场跟商场的区别一样。 反正这世上的什么她都没见过，看个新鲜。她拿手里的装样子的扇子敲了下他的头：“跟本公子走就是了。”只是下一刻，她的脚步就猛的一停，快的她差一点被自己绊倒。就在她前方不远，原身的父亲，正蹲在路边，身边放着几捆柴。一脸的苦象，黄黑干裂的皮肤，打满补丁的衣服。他身边好几个人，跟他形象差不多，全都挑着柴，只是并没有人去过问一声。庄户人家冬天没事，都会砍柴出来卖，这生意并不好做。 “主子？” 欢喜顿了一下，就带着陆小鱼走了过去，直接指着那柴道：“小鱼，把这些柴全都买了，带着他们，全都送宅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