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宫黛玉也未从长泰公主口中得知真意,长泰有意打了迷腔,却是不肯告知她。“左右同你没多大的关系,只瞧一出好戏就罢了。”长泰笑语,黛玉无法也只能罢了。 年节之下事情亦多,黛玉每日同陈王妃应酬,倒是没时间再想这个,只暂且放下。陈王妃娘家定国公府远在北疆,京中只陈王妃的两个舅舅并一个姑妈家,来往密切些。黛玉随同赴宴,倒是认得了这几家府中的姑娘,都是性子极好的,不流于俗。另外尚有宗室之宴,黛玉是新妇少不得露面。一直忙到了上元节之后才算是消停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院之事,朝堂之上却是初五就开印,有大朝会。幸而年节之后事情亦不忙,等到上元节,又有几日假期,倒是多在府中。 上元节京中自然热闹不已,陈王妃舅家寿安伯府的姑娘柳欣原想请黛玉一道游上元灯节,偏不巧的很,许是上皇如今老了,越发的爱热闹,上元节宫中亦设宴,黛玉脱不开身,却是不能同行。 “在写什么?今日个怎么没和母妃去吃酒?”徒元睿没什么事回来的有些早,听青竹说黛玉没出府就转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黛玉伏在案上写字。 黛玉抬头见了他来,将笔放下接过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笑盈盈的迎上去“今日个怎么这么早回来,禁卫营没什么事?” 徒元睿携了她的手走回了案几,伸手拿起桌上黛玉才写的文章,剑眉微挑“什么时候对这个有兴趣了?”难怪他要问,黛玉写的分明是一份策论。 黛玉抿嘴轻笑“睿哥哥别问这个,说说如何?” “立意通达,伤于纤细小巧。”徒元睿倒是不客气的点评,黛玉听罢略露失望之意。徒元睿见此伸手轻轻的刮了下黛玉小巧的鼻子“虽有不足之处,当不得状元郎,拿个进士未可知。怎么小玉儿也想去考科举了?” 最后一句分明是玩笑之语,黛玉闻言嗔了他一眼,将文章取回只道:“谁有拿个兴趣,不过是闲来练练手。阳哥儿拿来的题目,说是许先生出的题,我瞧着有趣,也就试试。” 徒元睿原也只是笑语,听黛玉说起阳哥儿,眉头微皱“阳哥儿在府中?” “许先生这些日子亦不得闲,只布置了些功课让阳哥儿在家温习做功课。刚才给我送了题目过来,这会儿应该在自己院子里。”黛玉道。 徒元睿哦了一声,敛眉不语。只目光微凝忽而道:“上回的赌约倒是未曾一试,虽灯节已过,但京中亦是不减热闹,玉儿许久未出门,今日个一块出去走走可好?” 黛玉正将东西放好,听得这话转过身,目露讶异之色,如何想到这个去了。不过思及她却是许久未曾出门,倒无不肯自然点头应下。徒元睿见她答应扬声唤人去找了徒元阳,告知他一块出门。 徒元阳听得兄长派人传来的话,很是欢喜,兴冲冲的收拾妥当就跑到碧云阁来。见了徒元睿倒是老实的很,只是背着大哥对着黛玉眨眼,眼中满是激动之意。 黛玉抿嘴微笑,对着他摆摆手,指了指徒元睿,暗示他老实些,可莫要惹祸。毕竟她可没忘了尚有赌约在。只可惜,徒元阳没心没肺的却是没把黛玉的提点放在心上。 黛玉仍是易装出行,只这一回倒是没遣走随行之人。徒元睿牵着黛玉一块走,阳哥儿跟着两人,一路上同黛玉说个不停。 多是介绍街上的一些有趣之处,阳哥儿活泼说起这些来兴致极高,黛玉听得有趣,不住的点头微笑。徒元睿只淡笑的陪着,也不多言。 “嫂子,哦,不,三哥!”徒元阳一时顺口倒是唤错了,被自家兄长一眼扫来,立时就改了口。“三哥,这街上有一家老字号的珍宝轩,里头的东西不少,上回我还见着颜真卿《多宝塔碑》真迹,三哥可要去看看?”徒元阳怂恿道。 颜真卿的书法端庄雄伟,气势开张,倘若是真品确实不错,黛玉有些动心,只阳哥儿这般特意,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傻的。偷觑了眼一脸淡然的徒元睿,未免最后阳哥儿太惨,黛玉摇头道:“难得出来,看这个做什么。倒不如瞧瞧街上的热闹。” 阳哥儿尤不死心只劝说道“珍宝轩的好东西不少,古书字画都有,三哥不是一向爱这个。咱们只去看看,倘有中意的,也不枉出来一回。大哥说是不是?”见黛玉不动心,阳哥儿又把注意打到徒元睿身上,身子一晃凑到徒元睿身畔“大哥,嫂子来咱们家这么久,可没见你给嫂子送过什么好东西。” 徒元睿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阳哥儿的头含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去看看。” “好勒!”阳哥儿高兴的道,黛玉微不可闻的叹息。 一行人转了道往那珍宝轩而去,如阳哥儿所言,那珍宝轩确实一家老店,内中珍宝不少,书画真迹亦多,只是仿品当然也不少,倘若没眼光的自己买回去,也怪不得人。能在京中开这样的铺子背后自然有人,掌柜的一双眼睛自然利索,只一眼就认出了领头之人,自然不敢拿假的东西来糊弄。倒是徒元阳不是第一回来,他悄悄的给那掌柜的打了个眼色,而后道:“掌柜的,还不快把你这里的好东西拿出来。” 徒元阳来过几回,掌柜的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找着付钱的了。他倒是不含糊,立刻就捧了几样好东西出来,却是一副字画,一方古砚,并着一把宝剑。 黛玉对剑这样的利器没有兴趣,只拿起画认真的鉴赏起来了,吴道子《双林图》亦属难得的真品,只黛玉对画道上有限,难说真假。目光一转,却见徒元睿拿起了那方宝剑,剑光一闪,他挽起一个剑花。黛玉虽不识剑却也明白必是神兵。只是再看阳哥儿眼中的痴迷之意,哪里不清楚,这就该是他引着他们来的用意了。 徒元睿随手将宝剑入鞘,阳哥儿就凑了上来接过宝剑笑着道:“大哥,这把剑真不错,不然就送我可好。”这般说着,拿在手中却不愿放下。见徒元睿不理会,转过身可怜巴巴的看着黛玉。 黛玉有些犹豫,徒元睿却是只做不见,伸手接过黛玉手中的画看了眼笑道:“吴道子的画也算不错,难得出来一趟,可以留着,也可以送给岳父。包起来吧!”一旁的掌柜闻言立时就笑着上前接过画要包起来,不管那宝剑卖不卖的出去,这画也不亏。 那方古砚,黛玉最终没看中,也就罢了。两人都不提阳哥儿抱着的宝剑。论起来黛玉自然不缺钱,比起来,只怕徒元睿都未必比得上黛玉。只是阳哥儿为着一件东西这般算计,饶是黛玉亦觉不妥当。徒元睿有心要管,她自然不会拆台。 眼见大哥没有付钱的意思,阳哥儿终于忍不住道:“大哥!” 徒元睿这才抬眼看向幼弟,漫不经心的道:“有事?”只这一下,阳哥儿就不敢说话了。将宝剑放下低着头站到了一边。 只最后徒元睿仍然是买下了宝剑,却没有交给阳哥儿。一行人回了府中,徒元睿先送了黛玉回碧云阁。才领着阳哥儿到西苑。 徒元睿随手将宝剑放在桌上,自己坐下,对着不敢出声的阳哥儿淡淡的道:“坐下吧!” “说说吧!”不咸不淡的话让阳哥儿有些迟疑“大哥,我错了!” “错在哪?”徒元睿自然不是好糊弄的,一个错哪里就算了。 “我,我不该使心计,算计嫂子。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结结巴巴的,不敢说下去,实在是大哥的气势太可怕了。 徒元睿冷笑“只是什么,今日你可以为了一把剑算计兄嫂,他日为了其他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算计父母。” “我不会,我只是一时糊涂!大哥!”徒元阳脸色一白跪下道“大哥,我真的错了,以后不敢了。” “起来!”徒元睿冷声道“跪下又能如何,给我站着!” 徒元阳忍着眼中的泪意站了起来。徒元睿亦起身站在幼弟的身前伸手拍在他的肩膀“元阳,你若是一辈子没本事,留在王府一辈子,大哥自然会养你。但是你姓徒,身为徒家的男人,你难道那这样一辈子吗?” 这是从未有过的问题,但是徒元阳的手攥紧,当然不愿意,想清楚后阳哥儿抬起头看向兄长“大哥,教我。” 徒元睿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转瞬即收“我是你的大哥,自然会教你。你自幼长在府中到底有些不通世故,我的意思,有时候出去走走倒是更好。许先生有意往西山书苑教学。你是他的弟子不若跟着一块去,到了上面多认得些人,也多学着些。我不指望你文章做得多好,但是人生于世,当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是你的亲人,你若真的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对着亲人用上心计乃是下作之道。君子当有道,元阳你可记着。” “是,大哥,我记住了。”阳哥儿一脸的激动,抹了抹眼中的泪水,一脸坚定的道。 黛玉到第二日才知道阳哥儿要往西山书院读书一事,诧异不已,如何就变成这样。只是看着阳哥儿眼中的坚定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着阳哥儿的道歉含笑道:“你的道歉我应了,只是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实在没这个必要,睿哥哥如果说什么,也是为着你好。” “嫂子放心,大哥和嫂子为我好,我怎么会不明白。我待会儿还要去先生家,等回来再同嫂子说话。”阳哥儿笑嘻嘻的走了。 黛玉微凝眉吩咐了香荷去西苑传话,若是世子回来了,就请他过来一趟。 待徒元睿回府听到青竹的转述自然明白为的哪一桩事,换了衣裳就往碧云阁而来。 “怎么好端端的要阳哥儿去书院?”黛玉一见面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实在是她觉得阳哥儿年纪尚小,有些担心。 徒元睿拉着她坐下,让她别急“也不是好端端的,我之前就再想这个,阳哥儿的性子我并不放心他进宫读书。元珺过了年就十五了,已经不适合在留在宫中读书,估计今年就会出宫领职。与其等到到时候来拒不如现在就让阳哥儿去书院读书。阳哥儿在府中到底有些养的不食人间疾苦,我倒是愿意他去山上多学些东西。不过你只放心,许先生亦要去,且西山书院乃是百年的书院,文风鼎盛,学风极佳,阳哥儿在上面只会好。” 黛玉听罢这才放下心,她确实怕是为着昨日的事情,到底同她有关,若是为着这个让阳哥儿离府吃苦,她自然难安。但徒元睿早有打算,且是为着阳哥儿,她自然说不得什么。 徒元睿的意思,阳哥儿自己不反对。永安王和陈王妃亦没有意见。阳哥儿在府中又留了半个月。半个月后确实收拾行李同许闫一道前往离京百里的西山书院。临行之前,徒元睿将阳哥儿一直想要的那方宝剑送给他“剑,百折不挠,为兄希望你如剑的品格。” 徒元阳从兄长手中接过宝剑,略带嘶哑的声音回道:“大哥,我会的。” 送走了阳哥儿,黛玉的日子倒是有些寂寞了,没有阳哥儿时时来叨扰,府中的日子有些太静了。幸而黛玉正月里认得了几位姑娘,偶尔下个帖子尚有些伴。更有宫里的长泰公主时不时的送出一封信,倒是不算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