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客车晚七点到站,早一个小时秦舫的父母已经在车站门口巴巴等着。 秦舫拖着行李箱随人流下了车,回头正要找樊莹,就听见有两人扒着栏杆巴巴在喊自己的名字。 秦舫动作顿了一顿,当自己是幻听。 樊莹落后她几步,她在找樊莹,樊莹也在找她。樊莹喘着气轻轻握住她的手,秦舫用力回握,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身父母那一声,教她心虚又难过,觉得自己是吹鼓了气的气球,应该飘到天上散个干净,而不该占着旁人的身体作怪。 父母家人,乃至过往二十多年人生际遇,秦舫一向都不回顾。现实里,已经没有她了。 被一只诺基亚砸到书中世界,她避免去想这些。她被动地接受穿越的遭遇,隐约确信自己已经没有回到现实的可能,所以她把无着的根种在樊莹身上。 樊莹一伸手,牵着系住气球的线头,一下让她的心又落回实处。 秦舫向樊莹笑了笑,偏要等到樊莹回了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才装模作样去找早就暴露了行踪的秦父秦母。 她刚才装作认不出那一对夫妻,等她走近了,那两人也“不敢”轻易认她。 “这哪家的丫头啊,挺像我们家的嘛。”秦母捻着下巴说道,秦父就配合地点头。“像是像的。”就不是自己家里的。不然能连父母的声音都听不出,把这么殷切的父母冷落在旁边吹冷风? 父母这是傲娇了,要本来的秦舫跑上去撒个娇卖个乖,一家人就和乐融融了。秦舫一个西贝货,做不来这样。 察觉到身边的樊莹有退缩的迹象,秦舫挽着樊莹,两个人紧紧黏在一起。秦舫看一眼秦父秦母,说:“爸爸妈妈,刚刚我没认出你们,以为听错了。”主动承认了错误,她再看一眼身边的樊莹,说:“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女朋友。她家人有事,就留她在家一个人,我就把她哄过来了。” 女朋友啊,秦舫这么大咧咧坦白,樊莹低着头微微红了脸。秦舫的父母倒是没多想,以为秦舫就是用词随意了点。 秦母眼里只有自家半年没见的女儿,但记得不好冷落女儿的好友,回去路上就一手牵一个。三个女人走在一排,把秦父一个丢在身后。 一家三口,搭上樊莹,四个人。四个人坐到开着暖气的轿车里,秦父像是拿了薪酬的私人司机,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光听车里三个女人聊天,时不时点个头,假装自己还插得进话。 绞尽脑汁哄樊莹来燕京的时候,秦舫没想过自己也是头一回见到秦父秦母。现在看起来,这一个决定满足了她双份的私心。她既可以与樊莹度过这个被多数国人重视的节日,樊莹吸引掉秦母大半的注意力,她也就不需要独自面对原身父母的拳拳爱意了。 几个人为微不足道的笑料前仰后合,秦舫慢慢就把初见面的不适抛到身后。 毕竟,他们不知道她是假的,也不会发现她是假的。 车子开进小区,秦父一个人去停车,秦母带着秦舫和樊莹先往家里去。这时,秦舫把自己划成这一家局外人的心已经不那么坚定。他们对她的好全是真的,随便她有无私心,他们都给这么多。多到她忍不住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本来的秦舫。 秦母按了密码开门,一边说家里换了密码。在玄关换鞋,秦舫弓着腰还仰头从她所在的方位打量这一个家。 “呀。”走在先头的秦母盯着她拍了拍脑袋,秦舫紧张兮兮咬着下唇。她以为秦母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其实是她做贼心虚。秦母越过她的肩膀在看樊莹,樊莹唇红齿白的,秦母表现得挺喜欢樊莹。秦母弯着眼睛,这是在和秦舫说话了,眼神却还是给了樊莹。 秦舫呀,你怎么认识这么好看的朋友?之前没看仔细,现在不知道怎么觉得面熟呢。” 秦母说“面熟”,秦舫当她是说樊莹合她的眼缘。秦母夸樊莹,她莫名跟着喜滋滋的。秦舫换好鞋了,直起腰脸上带了一点得意:“大一认识的。我不就是看人家好看才潜伏在她身边的嘛。” 樊莹又低了头,手心上渗了一点汗。除了她,好像谁都不记得中学那个樊莹了。那可是害得秦舫受伤的樊莹,也亏秦母忘了,她有惊无险地进门来,没被秦父秦母赶出去。当初她的母亲可是和秦父秦母好好道歉了啊,他们总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天生的怪胎,又怎么可能让她接近秦舫呢? “晚饭做好了,我去热,你们先自己喝点什么啊。”秦母火急火燎就往厨房重地跑,秦舫与樊莹两两相望,先到秦舫房里放行李。家里有客房,秦舫不让秦母收拾,电话里说得好听怕秦母太辛苦,就是想“顺其自然”和樊莹腻在一起。 秦母刚打上火,秦父从外头回来了。秦母心细,房里该有的都有,秦舫不急着把行李箱里的行头拿出来用,没一会儿拉着樊莹也出去了。 秦母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支着腰,一回头三个人坐在餐桌旁直愣愣都在看她。三个人三样视线,秦舫是好奇,樊莹是隐忧,反而年纪最大的秦父要单纯多了,他就是把妻子看出花来了。 到正式开饭,三菜一汤,热气腾腾,屋里还有暖气蒸着,秦舫吃出了薄汗。秦舫一嘴叼着秦母夹到碗里的鸡腿,樊莹抽了餐巾纸给她擦汗。先前耍嘴炮她还是坦坦荡荡,这下在父母面前“亲密”,秦舫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做出低头的样子,瞪着眼睛努力瞄着秦父秦母,然后发现这两位心大的父母并没有留意她。她的鼠胆立马就膨胀一些,跑去洗了洗油腻腻的手,回来就在桌子底下握住樊莹的手。樊莹也厉害,换了左手照样吃饭,秦舫看呆了眼。 晚饭秦母来做,以往都由秦父洗碗,手下多了秦舫这个壮丁,秦父无惧秦母的眼神杀,背着手溜到客厅看电视去,秦舫有眼色地揽过这个活。厨房里就剩她和樊莹,她也没觉得这个活有什么不好。 手脚利索洗着碗,秦舫故意还留了两只脏兮兮的盘子摆样子。水龙头里哗哗开着水,秦舫做贼似的在樊莹脸上唆了一下,她再板着脸关掉水,又是个专心洗碗的乖巧女儿了。 “秦舫。”樊莹在她耳边呼着气,痒痒的,秦舫耸耸肩膀,偏过头。 樊莹也亲她一下。暖乎乎的嘴唇烙在她侧脸,樊莹的呼吸像羽毛搔着她的心口。 从朋友成为恋人,很难吗?秦舫现在觉得不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