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殿外耒国人又来了。”小太监颤巍巍进店禀报,得来一声颇不耐烦的回应,“说朕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小太监愣了愣:“是,皇上。” 单薄的身子正在退出去,突然被背后上首那位又给喝住:“等等!” “让他们等着,朕梳洗一番再见。” 来不及细思一向出口无改的皇上今个儿怎么一出口就反悔,那小太监应了声喏,便去回复殿外那些耒国人了。 殿内一瞬间变得尤其寂静,也因此女人娇媚入骨的撒娇才清晰入耳。 “陛下近日可是为了耒国公主一事焦虑?” 声音端的是熟悉。 后宫不干政是自古流传的定律,然而这女子以闲聊解忧的方式开启对话,令近日来因耒国无休无止的刁难而甚感疲累的澜诀也没有反感,反而叹息了一声,显现出一丝帝位背后的无奈。 “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即便是那耒国太子,名义上地位也是不如您尊贵的,何须如此焦灼,依臣妾看,咱们泱泱澜朝,它耒国纵使嚣张,其实还是忌惮得很呢。”女子一手轻抚澜诀的后背,为之顺了顺,明明是有些挑拨的话语,生生被女子说出了崇拜敬仰的意味。 澜诀这半生不说尊荣无限,单说他为帝期间何曾这般受人胁迫,耒国人倨傲不屑的表情历历在目,他虽未明言可心里着实恼怒,现今被自己的爱妃挑明,非但没觉得女子说的有错,反而更认为自己一国天子这般委曲求全,实乃裸的不应当! “爱妃,还是你贴朕的心。”澜诀并未年老,却已开始显现出老态,拍了拍女子白皙柔嫩的柔胰,“你且先退下吧。” 女子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又是一番柳腰轻折:“是,臣妾告退。” 女子退出大殿之际,恰好与进殿的尤金等人碰个正着,两人若有似无对视了一眼,很快错身而过。 “柳妃娘娘,方才那人可是那位有名的尤金殿下?”女子身旁一身粉色宫娥装的人小心翼翼问道。 随着双眸平抬,宫女口中的柳妃娘娘真容也缓缓显现—— 赫然是曾经的柳贵人,如今的柳妃,柳梦媛! 五年时间,连跳几级,足以说明柳梦媛是如何得圣宠。这些年来,她由原本还略微青涩的娇媚,几年打磨成就如今独霸后宫的媚骨天成,将“媚”这一态发展成了提到柳妃娘娘就可以想到的形容,也正因这股媚态,令她成了皇帝澜诀心中独一无二的女人。 柳妃丰盈的双唇勾勒出完美弧度,对宫女口中那位耒国太子没有作出评价,倒是略带警告道:“宫中不比旁处,你若还管不住自个儿的嘴,本宫身边确是不缺能用之人。” 吓得那宫女连连跪下磕头磕得咚咚响:“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柳妃蜂腰翘臀,走在前边仪态万千,连那等去了势的小太监看了也忍不住暗暗投来一眼。 就在宫女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却又听到前方女子悠悠道:“不过这位尤金殿下,确实长着一副诱人的容貌和体魄……”跟她那位情哥哥比起来,也只稍逊半筹而已。 意犹未尽的话语将宫女吓得半死,还道柳妃娘娘是刻意警告自己,慌张唤道:“娘娘——” “好了!本宫又没说什么,你何故着急,”柳妃斜斜漏了个余光给她,“罢了,今日天气尚好,本宫要去御花园里赏赏花。” 顺便再见见那群无知女子嫉妒自己的丑恶嘴脸,可真是……有趣得紧呢! 宫女喏喏跟在柳妃身后,知道自家娘娘脾气古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在这后宫里也是独一份,自不敢再说什么。 宫殿内,尤金与澜诀谈了不久便退了出去,独留澜诀一人揉着眉心在殿内静静坐着。 唯一的随侍太监曹公公收敛眉目,隐下那对精光乍起的眸子。 这位尤金殿下,竟说出如此出人意料的要求,看来主子的推测果然不错。 耒国暮沙城,与澜朝平邑城一般,是耒国的边境城池,更是与平邑城相邻,为两国交界之处。 守城将领肖遥将军正在巡视城墙,突然手下来报:“将军,有将军兄长的消息了。” 肖遥微微吃了一惊,数月来他不断派人寻找自家兄长的踪迹,悄悄派去澜朝的探子也不少了,却每每传来并未发现肖罗踪迹的消息,久而久之他都有些认命了,哪知此时竟有了消息! 与肖罗一脸络腮胡子面容粗犷的模样不同,两人虽为双胞胎长得却不相似,肖罗随父长得自然粗鄙些,而两人的母亲算是个美人,肖遥随了母亲,论长相倒是跟澜朝婉约的水土更为匹配。 当然,面容俊秀不代表手段亲和,肖遥性子阴冷,出手狠辣,却偏偏对自家这位兄长情谊深重。 连手下派去寻找肖罗的人都道,肖将军看似冷酷,对同胞还真是上心。 “将军,此处不方便,可否借一步说话。”那手下半跪于地,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就站着数位守城将士,心知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不适宜让旁人听见,便提议道。 见状,肖遥心生不妙,默默点了点头引着那人到了一处角落才停下:“好了,此处无人,你且说来。” “是!将军,属下得到这则消息,并非是自己人查探得来,而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属下的!” “什么意思!”其实肖遥已经隐隐猜到,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军,那人悄悄留了封书信,信中提到将军的兄长正在他手中,若要换得一命,就……就……” “就什么就!吞吞吐吐成何体统!”肖遥正听到关键处,见手下卡在关键处,险些怒了。 “就自请辞官,并亲自去向那人磕头认罪,那人就考虑放过将军的兄长。” 手下说完赶紧匍匐于地,生怕肖遥听了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将怒火撒到自己身上。 谁知肖遥控制力好得很,不怒反笑:“有趣,有趣得很!不仅要本将军辞官,还要亲自前去磕头赔罪?哈哈哈——” 笑声不大,手下听得一个哆嗦,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将军每次这么一笑,就一定会死很多人,这回,那留信的人肯定会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除此之外,信上还有提到什么没有,比如本将军‘辞官’以后要去何处磕头认罪,恩?”肖遥是笑着说的,他确实太久没遇到敢这般跟自己叫板的人了,不不不,更重要的是这人竟然知道他与肖罗的关系,能顺藤摸瓜找到自己这处,所求的恐怕不止这点吧? “并,并未提及。”那手下回应道,信上没有出处,他们虽然很快便寻踪而去,可依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可见对方的隐匿之法很是有效。 呵,藏头露尾,待他肖遥将寄信之人亲手逮出来,那人才知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肖遥很快便暂时将那封信放到一边,既然对方寄了信点名让自己辞官认罪,便不会轻易要了肖罗性命,如今他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召集诸位将士,商议与澜朝一战!” 大帐内,众将就攻打澜朝事宜展开激烈讨论。 有将领提到:“如今太子殿下尚在澜都,我等商议开战之事,是否太早了些?” 此言一出,有少部分附议。 “怎会太早!皇上早有攻下澜朝之心,如今太子殿下尚在澜都,恰好可以蒙蔽澜朝众人的耳目,正巧攻他个措手不及!”开口的人言辞凿凿,一言一语竟是将一国太子的安危用来作障眼之用,再一联系到此人是大皇子派系中人,便不觉得突兀了。 想想也是,耒国皇室人丁兴旺,皇子皇女众多,尤金虽贵为太子,却也是诸多皇子中的一个,要论有多特殊,不过得了皇上喜爱,在耒国,这废立太子可不那么难理解,说不准哪天皇上一不高兴了,尤金的太子宝座就得拱手让人也说不定! 再者论起蒙受圣宠,大皇子滕翡也不遑多让呢! 那人一开口,立刻得来大皇子一系的赞同之意:“不错!将澜朝收归囊中是皇上多年心愿,今日有此良机,若是太子殿下知道,定愿意为皇上,为耒国出这份力的。” “胡言乱语!” 太子党们都快气炸了!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岂可冒这等风险!想攻打澜朝什么法子不能用,谁规定一定要太子来当诱饵?!若是皇上知道了,定会治你们藐视皇恩之罪!” 一时间,大帐内吵得是不可开交。众将分出派系,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脑仁儿疼。 肖遥懒懒坐在上首,越不说话,唇角含笑仍由这群将领们吵个不休,也没有出言制止的打算。 吵得越凶,才更说明问题呢。 肖遥默默饮下一口茶,任众人争辩得唾沫横飞,他微微抬眸在场中扫视一眼,将这些人的脸和所站行列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才缓缓收回眸子。 吵了起码小半时辰,众人都吵得喉咙冒烟,再说不出话来,才有人记起自打进帐肖遥便一言不发,不禁有些冒冷汗。 肖遥年轻,资历也很浅,但谁让人家有个实力雄厚的义父作靠山呢!况且肖遥自己也不是个善茬,他们光顾着争议都忽略了他,也不知会不会被记恨,这才开始后怕。 “那个,肖将军,咱们几个老的在这儿争执了半天,还不知肖将军有何看法?” 见众人注意力全数集中到自己身上,肖遥终于舍得放下茶杯,饱含深意的眸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的脸,有跟他眼神相接者,许多都默默垂下头竟是不敢与之对视。 并非是这些将领窝囊,只怪肖遥的眸光太过诡异,他们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众人垂首的同时悄悄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肖遥收回骇人的目光,与脾性截然不同的清朗男声悠悠响起:“诸位首领都是肖遥的长辈,肖遥自是要等长辈们叙完话才敢出声。” 听了这话,更多人非但没有抬起头反而将头埋得更低! 的确,这里的将领年龄都比肖遥大,可肖遥是什么人!他们哪里敢在肖遥面前摆长辈的威风! “肖将军切莫如此说,如今大伙儿的意见无非两种,一则是趁太子殿下还在澜都,悄然出兵攻它个措手不及,二则是先稍安勿躁,等太子殿下先在澜都与那澜朝皇帝周旋,回国后再行商议如何出兵,只是不知肖将军可有良策?” 一名资历稍微老些的将领顶着头上那森冷的目光说到。 “呵呵……” 那将领浑身一僵,不知肖遥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发笑! 这样的场合,那笑声就像蛇信子一般窜入众人的耳朵里,滑腻腻又冷冰冰,偏偏还意味不明。 “既然争论了这么些会儿,也没能争论出个结论,今日就先散了吧,容后再议便是。”说完这莫名其妙的话,肖遥率先起身在众目睽睽下步履悠闲地离开了大帐。 留帐内将领们面面相觑。 “他,他这是何意?”有资历浅些的将领一头雾水,忍不住发问。 “唉……”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那等资历老些的将领却是心如明镜,只幽幽叹息了两声便兀自退出了大帐。 肖遥此举,分明就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明确一个信息,在这里他才是主将! 不错,老将们猜测的原因是其中之一,更深一层原因,却是肖遥早就有了计划! 这次,不过是想掀开这些老狐狸的面纱,瞧瞧他们到底图的些什么罢了。 结果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呢,大皇子的党羽呵……并不如想象中的少呢! 想想尚在澜都的那位给自己传来的密信,肖遥眉梢不自觉动了动,那位,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看看笔下墨迹未干的信纸,肖遥俊秀的面容古井无波,眼尾扫过“洛靖”“谋反”“揭发”等字眼,缓缓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衬得那俊秀面容阴翳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