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达寺香火鼎盛,来往上香的官家太太和千金不少,当下正值午膳时间,寺内专程备了斋饭斋菜,以供前来祈福的善男信女食用。 僧人向来不重口欲,斋菜斋饭自然也少了油水很是寡淡,端看元如淼端起碗勉强夹了几筷子便放下就可以窥见一二。 偏许氏还语重心长地劝慰她:“如淼啊,这寺内斋菜最是养身,平日里咱们油腻吃得多,偶尔换换清淡口味,甚好。” 元如淼为了在许氏面前表现,只能强忍着又吃了几口,脸上的嫌弃险些遮掩不住。 这吃的什么东西,连猪都不吃的竟然端给她吃,瞧瞧洛欢歌母女俩,还能吃得欢心,元如淼简直佩服她们!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午膳,元如淼解脱一般随着许氏来到正殿上香。 正殿是后来翻修的,明显能看到殿前的彩漆都是崭新,只是上香上的是一份虔诚祈求的心,便也没拘泥于这等外物。 膝下蒲团垫得薄,洛欢歌和许氏都挺直着背双手合十,唯有元如淼身上像是长了虱子般通体不适,不断地移动着膝盖企图跪得舒服些。 洛欢歌目不斜视,心中冷笑,也是难为元如淼为了设计她,强忍着也要将面子上的事儿做好。 正殿前有个专司撞钟的小沙弥,趁着撞钟的间隙偷偷打望着殿前叩拜的夫人小姐,咕噜乱转的眼珠子一看便知还没定性,百无聊赖间眼睛晃到洛欢歌的脸上,瞳孔就跟定住了一样直愣愣地瞅着她。 洛欢歌自然感受到胶着在身上的视线,顺势看去,那小沙弥一见洛欢歌朝自己看来,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圆脸腾地就红了! 好,好漂亮的女施主…… “啪!” “哎哟!” 小沙弥呼痛,赶紧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就听到老和尚不徐不缓的声音:“戒色。” 洛欢歌隔得不远,将一大一小两个僧人的举动看在眼里,眸间浮起一丝兴趣。这老和尚有点意思,她还从未见过这样教导弟子的。 偏那老和尚还刻意朝洛欢歌这边看了一眼,嘴里却在对那小沙弥说:“撞钟。” 小沙弥委屈极了,嘟嘟囔囔地依了老和尚所言,只是腹诽道:“师父还让徒儿戒色,明明师父自己看得起劲……” “嗯?”老和尚缓缓转身将小沙弥吓了一跳,赶紧认真撞钟再不敢多言。 洛欢歌看得开怀,谁想那老和尚迎上自己的目光非但不闪躲,反而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女施主,可否愿意抽上一签?”老和尚走上前,第一句话便是让洛欢歌抽签,下意识让她以为又是骗财的把戏。 一旁的许氏刚刚起身,目光甫一落到老和尚脸上,态度突然变得恭敬无比:“请问这位可是通达禅师?!”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通达见过几位女施主。” 见自己说中了,许氏显然很是激动,一把拉过洛欢歌的手就匆匆回道:“通达禅师方才让小女抽签,可是要亲自为小女解签的意思?!” “若是女施主不嫌弃,贫僧自是愿意为女施主解签。” 许氏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声称愿意,转身就直接催促着洛欢歌前去抽签。 许氏难得这样不问洛欢歌的意愿就自作主张,此次为了一支签文破例,洛欢歌却是心知肚明。 通达寺,整个寺院内上千僧人,只有一人可以佛号通达,此人便是通达寺内公认的最具权威之人。 偏偏这一位禅师,最擅长的便是解签! 然而通达禅师平日都隐在寺院禅房几乎足不出户,听闻即便是皇妃降临也得问他一声愿不愿意,普通官家太太想找他解签的排成长龙,真正如愿的只有寥寥几人,且都一语中的。 许氏也是无意中得知通达禅师右眼下有颗小痣,才冒昧地一问,谁知竟然被她说中了! 通达禅师何其难见,今日不仅见着了,还能得他亲自前来愿为洛欢歌解签,果然此次上山祈福是来对了! 洛欢歌方才的兴趣在许氏道出老和尚的身份后就消磨殆尽,甚至有些排斥和厌恶。现在她哪里信什么神佛,凡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稳妥,可许氏态度坚决,罢了,抽支签而已,权当安许氏的心了。 “那就多谢禅师了。”洛欢歌轻施一礼,朝正殿角落的抽签处走去。 一大堆竹签密密插在签筒中,洛欢歌随意抽了一支,入眼的签文让她眉心一紧:“九霄凰吟惊天变。” 这签文为何只有半句? 一旁的许氏心里着急地将洛欢歌的疑惑问了出来:“大师,为何这签文只有半句?” “阿弥陀佛,”通达笑得淡然,眼中无喜无忧,“前半句在签文上,后半句在贫僧这里。” 随后,那古井无波的双眸看向洛欢歌,被这么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注视着,洛欢歌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九霄凰吟惊天变,一朝涅槃万骨枯。”随着老和尚一字一顿将签文下半句道出,许氏仍是一头雾水,元如淼也是半懂不懂地站在那儿,唯独洛欢歌目光灼灼看向通达,眸中隐隐透着一股煞气。 许氏还想让通达解签,通达突然道:“可否请两位女施主暂且到殿外等候,贫僧想跟这位女施主单独说两句话。”“两位女施主”自然指的是许氏和元如淼。 许氏倒是毫不顾忌地出了正殿,只元如淼磨磨蹭蹭了半晌才不甘地走了出去。 “呵——”洛欢歌脸色一片冰寒,“你这老和尚,独独叫我留下,莫非有什么别的企图?!” “非也非也,刚才出去的那位夫人不知,难道女施主也不知这签文的含义?若说女施主不知,贫僧却是不信。”通达摇摇头,唇角无奈的笑意那般明显,洛欢歌周身萦绕的淡淡煞气忽而转化成彻骨的杀意! 洛欢歌是真想杀了眼前这个信口雌黄的老秃驴! “施主可知,凤凰涅槃不一定要以生灵涂炭为代价,施主是死过一回的人定知这其中的痛苦,莫非施主希望天下人都同施主一般尝尝这非人的苦痛才罢休么。” 眼见洛欢歌眉目已浮上厉色,通达仍如不知继续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放下仇恨终得浮屠。” “够了!”洛欢歌忍无可忍,她信了这老和尚看出了自己的来历,确实他是有点神通,可那又如何?这并非他可以用来阻止自己复仇的筹码! “阿弥陀佛……贫僧言尽于此,女施主好自为之。”通达轻叹一声,与洛欢歌一前一后出了正殿。 许氏一见两人出来,赶紧上前想问,被通达打断:“女施主无需多问,天机不可泄露。”迫得许氏还未张嘴就被堵了回去。 元如淼刚在殿外已经听许氏说了通达禅师的威名,又闻得禅师一签千金难求,便厚着脸皮施礼道:“大师为小女子的表妹解了一签,可否为小女子也解上一签。” 随即满心欢喜地等着通达回应,谁知通达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贫僧只为有缘人解签,女施主可让殿内僧人为女施主解签。贫僧这便告辞了。”说罢,扬长而去。 元如淼气得想砸东西,奈何许氏还在,只能强装无所谓,险些憋得内伤。 祈过福,一行人也有些累了,便各自先回了事先安排好的厢房稍事歇息。 洛欢歌静静坐在厢房内,脑海中充斥着通达的那句签文:九霄凰吟惊天变,一朝涅槃万骨枯。 凰吟,惊天变,涅槃,万骨枯…… 她前生贵为护国将军府嫡女,又是尊贵的三皇子妃,勉强称得上“凰”,她受尽苦楚身死却又意外重生在幼年,是为“涅槃”,“万骨枯”是说她会造很多杀孽么? 放在桌上的手扣紧,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洛欢歌浑然不觉,万骨枯…… 她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更不是本性嗜杀的人,她的目的从来只有那些害她亲人的恶人!又怎么谈得上万骨枯! 荒谬,无稽之谈! “小姐,你歇着了吗?”曲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洛欢歌扶了扶额暂时放下让她耿耿于怀的话:“进来吧。” “吱呀——”寺院的厢房到底不比将军府,门有些年久失修,打开的声音都有点不对劲。 “小姐你不知道,方才表小姐把奴婢叫去她的厢房,又是让奴婢给她打水,又是让奴婢打扫房间的,奴婢就奇怪了,表小姐身边不是带了两个丫头的嘛,为何非得让奴婢来,结果表小姐说‘青禾腰疼发作,丹琴手扭伤了’,明知两个丫头身体不适,干嘛不带个身强体健的,哼!奴婢还要忙着来伺候小姐呢!” 曲水一踏进厢房,那话匣子噼里啪啦就打开了,朝着洛欢歌就是一阵细碎的抱怨。 洛欢歌却不指责她,曲水当然是知道自己厌恶元如淼才会在面前抱怨,她就是要让曲水逐步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她洛欢歌,厌恶元如淼,厌恶到恨不得这个人从此在世上消失!届时,当她真正要除掉元如淼时,曲水流觞才不会觉得突兀。 再说,她的侍女,她都舍不得让她们做重活儿,她元如淼何德何能可以支使她们为自己办事? 而且,有丹琴在,元如淼不可能只是单纯让曲水帮忙打扫房间而已,定有其他目的。 “小姐啊,奴婢忙活了好一会儿,胳膊又酸背又疼的,可不可以去歇一会儿啊?”曲水揉了揉肩膀,显然是累狠了。 “去吧。”洛欢歌准了,等到曲水出门,才坐回原位细想。 元如淼让曲水做事,让她精疲力竭没精力伺候自己,难道是想……支开曲水? ------题外话------ 最近更得好少啊,顶锅盖周末考完试还是来个万更吧,尽量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