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首、发 祁浣儿从来没见过祁墨如此阴翳恐怖的神情。 祈墨大她六岁,自她有记忆以来,皇兄就算是被父皇册封为太子的时候,神情也是一派矜贵淡然,她甚至一度怀疑皇兄是不是生来面部就缺失了什么神经。 可是现在…… 看着男人冷峻眉宇间显而易见的森冷暴戾之色,祈浣儿都有些害怕得心儿颤颤,更别说那个胆小如兔的小少女了。 寿儿湖水似的清亮眸子里蒙上一层薄泪,神情怯怯地看着祈墨,简直快被吓哭了。 见寿儿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就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祈墨心头更怒,恶狠狠地瞪着她,语气颇为咬牙切齿:“白沐,你有胆子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就是这样冷寒彻骨的语气。 寿儿哪敢再说一遍。 她咬着唇瓣,眼神惊惧地看着祈墨,泪水渐渐盈满眼眶,却是强忍着泪,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戚怀古轻声劝道:“公子,她尚且懵懂,单纯无知,你何必真的动怒呢?” 祈墨怔了怔,眼眸中的冰冷暴戾褪去不少。 是啊……他在这儿跟她生什么气呢? 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可为什么听她说‘喜欢’的时候,心头那股暴戾的怒气怎么都压不住呢? 祈浣儿见祈墨怒气稍缓,也干笑着打圆场:“呵呵……皇兄,那什么,娶一个公主,嫁妆送一个大将军,想想还蛮划算的呢……” 刚一说完,对上祈墨冷冰冰的眼神,祈浣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叫你多嘴! 这时,绸缎铺的店家亲自将祈浣儿挑好的几匹昂贵绸缎送出来,脸上都笑开了花:“小姐,您要的绸缎都打包好了。” 有外人在场,几人便没再多言,这个插曲总算是告一段落。 一名家丁上前接过绸缎,戚怀古见祈墨依旧脸色冷郁,又看一眼旁边吓得不轻的小少女,微微叹了口气,提议道:“公子,逛了这么久,我们找个茶楼歇歇脚吧。” 祈浣儿连忙点头附议:“对对!休息一会儿吧!” 祈墨冷着俊脸,轻轻颔首,算是同意了。 “让开!赶紧让开!” 几人行至街道上,前方迎面走来一队官兵,身着红底黑纹的御林军服,个个神情严肃,竟是一整队的御林军! 御林军急匆匆地清道,将街上的行人摊贩都纷纷赶至道路两旁,显然是有大人物要进城! 祈墨一行人也被汹涌的人流挤到了路旁冲散了。 寿儿个子娇小单薄,瞬间就淹没在了热闹的人群中央,被身边的人挤来挤去,神色惶惶,不知所措。 “哎呀,让让啊!让一让!”一名膀壮腰圆的妇女叫嚷着往前面挤,寿儿被妇女推得一个踉跄,身子往旁边摔去。 有人一把用力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强硬地揽在身前。 寿儿不用回头,仅仅凭着那股凛冽寒意就知道身后来人的身份。 是祈墨。 寿儿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僵直了,一动不动。 周遭挤满了人,可是因为祈墨气场太过凌冽强大,眉目间还隐隐带着煞气,人群都自发的往旁边散开,留给了两人一方狭小空间。 御林军拦在路边,所有人都熙熙攘攘地站在道路两旁,神情狂热而期待地翘首以盼。 有人不明所以地问:“怎么回事啊?是什么大人物要进城,竟然连御林军都出动了?” 旁边的人白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屑:“这你都不知道?你没听说吗?纪将军回来了!” “谁?哪个纪将军?”那人倒抽一口凉气,“不会是出征齐国的那位吧!?” “就是那位!” “胡说!怎么可能!仗都还没打完呢!” “不清楚,听说刚到城外……” 周围人声太过嘈杂,后面的话语声就淹没在了人群中,听不真切。 祈墨眉心紧紧蹙了起来,看着入城的方向,眸光暗沉复杂。 戚怀古挤过人群来到祈墨身旁,语速很快地低声道:“公子,这里人太多了,不安全,我们还是先进酒楼吧。” 正好他们站着的这条街道再往前走几丈远就是一家酒楼。 祈墨本就厌恶吵闹的环境,沉声道:“好。” 几名家丁打扮的侍卫护着他们往酒楼方向走,快走到酒楼门口时,就听见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尖叫欢呼声。 在盛京城热闹非凡的街上,一列军容肃严的轻骑军队进了城,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士兵个个身穿玄黑铁甲,英姿飒爽,周遭热闹嘈杂,军队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紊乱。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之上,披着一件藏青大氅,身姿孤傲挺拔的英俊男子。 那如山水墨画的英俊眉眼,那一身的傲骨清风,迷得街上所有女子眼冒红心。 祈墨一行人正要踏入酒楼,就听见身后沸腾的人群中,响起一道极为尖利的崇拜欢呼声:“纪将军!!” 寿儿身形一顿,愣在了原地。 几人都停下来看着她,祈浣儿奇怪地问:“怎么了?” 寿儿清亮的眸子里露出几分犹豫,小声道:“我好像听见他们在叫子筝……” 戚怀古不着痕迹地往右边走了一步,站在寿儿身后,笑容温和地看着她:“小姐,你听错了,纪公子还在战场上呢。” 寿儿看着戚怀古,又怯怯看了一眼祈墨,耷拉着小脑袋怏怏地道:“……哦。” 祈墨看在眼里,眼底的神色暗暗一冷。 戚怀古笑着道:“好了,快进去吧。” “嗯。” 寿儿跨过酒楼门槛,正要拐往里面的时候,刚好那列骑兵缓缓从门口经过。 她鬼使神差的朝后面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 那骑在马背上,面容清冷的英俊男子。 ……子筝。 ……是子筝。 寿儿心中狂喜,澄澈清亮的眼眸里像是霎那间落了漫天璀璨日光,亮得惊人。 “子筝!” 寿儿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祈墨一把用力拽住。 祁墨彻底冷下脸来,吼她:“你干什么!?” 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握得她骨头都隐隐作痛。 寿儿挣扎着,很快手腕都红了一圈,眼圈也跟着红了:“你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找子筝……” 祈墨此时声音简直已冒着阴森寒气:“你、敢!” 寿儿挣扎着回头看,那骑在马上的人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里。 无影无踪。 不要…… 别走…… 寿儿清亮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口一恸。 再顾不得什么了,她低下头狠狠咬上祈墨的手背。 祁墨吃痛,手上稍稍松了力道,就便她一下子挣脱了,往外掉头就跑,他竟然没有拦住!! 黑眸深处涌起一阵滔天的狂烈怒火。 该死!! 她竟然敢咬他!!!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旁边几人均是大惊失色。 戚怀古脸色微变,急声下令道:“快去把人追回来!” 郡京城热闹嘈杂的大街上。 纪子筝骑在白色骏马上,薄唇微抿,那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漂亮深邃的桃花眼中,唯有点点星光,看不出任何心绪。 他神情淡漠的望着前方,人群热烈的欢呼声并没有让他清冷的神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这天下的目光都集中于他一身,也是理所应当的。 后面忽然起了不小的骚动,似乎有人不识相地闯进了御林军的包围圈。 御林军副统领林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纪子筝道:“将军,好像是个小姑娘。” 纪子筝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一言不发。 林准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会意,马上吩咐手下的人:“去处理掉。” 林准觑了一眼男人神情淡漠的侧脸,轻叹了口气。 呼。 如今的姑娘家可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将军今日心情极差,那姑娘最好自求多福吧。 军队往前才走了几米距离,纪子筝的眉心忽然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眼眸深处闪过一道异样的亮光。 他勒停了马,“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林准一脸莫名地反问:“听见什么?将军?” 纪子筝没再理会他,眉宇间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他静心细听,片刻后,忽然猛地回头看去。 看清楚那引起骚乱的‘罪魁祸首’之后,深邃眼眸中闪过浓浓的惊愕,纪子筝脸色霎时大变。 “不准碰她!!” 身后那几名御林军被纪子筝突然的一声怒喝弄得一头雾水,却连忙松开了手。 纪子筝利落地翻身下了马,急匆匆地大步朝着人群边上走去。 这一举动引起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御林军连忙严阵以待地拦住更多想围上前的人。 纪子筝不待走近,就急声道:“让开!” 御林军连忙给他让开一条路。 下一秒,就见拥挤的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娇小少女,直接一头扑到了纪将军的怀里,抱住他的腰,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子筝!” 这么生猛!?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生怕冷着俊脸的纪将军一挥袖将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拍飞。 哪知道,那从头到尾一直冷着脸的纪将军,看见那小姑娘之后,神情竟然一下子变得格外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少女揽在怀里,一副爱若珍宝的模样。 众人惊讶地睁大了眼,这、这怎么回事!? 纪子筝头一次见寿儿哭成这样,纤弱单薄的身子簌簌颤抖,埋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纪子筝神情紧张地问:“寿儿,怎么了?他们刚才伤到你了?!” 小少女哭着猛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双手将他的衣衫攥得死紧,像是怕他忽然消失不见一样。 纪子筝担心她哪里受了伤,将她从怀里扒拉出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确实毫发无伤,方才松了口气。 他握住寿儿肩膀的手松了力道,寿儿赶紧又贴了回去,柔软的小动物一样,紧紧地抱住他的腰不放。 纪子筝漂亮的唇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眉眼间冷意褪去,染上一旬春风暖意。 他揽着怀里还在一个劲抽噎的小少女,眉眼温软的柔声哄着:“寿儿别哭了,乖,你怎么会在这儿?” 如此温柔的神情,如此亲昵的语气,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周围人群的躁动声渐渐大起来,好奇灼热的视线落在寿儿身上,简直要将她烙出一个洞来。 纪子筝淡淡扫了一圈周围,直接脱下大麾,披在小少女的肩上,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之后,他将人拦腰抱起,往白色骏马走去。 见此一幕,众人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惊讶的抽气声一浪大过一浪。 纪子筝将寿儿安置在马背上,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林准上前劝阻道:“将军!你还要进宫觐见陛下……” 纪子筝眸光冷冷地看他一眼,林准一窒,默不作声地退至一旁。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纪子筝扔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翻身上马,掉转缰绳旁若无人地走了。 留下一众惊讶的围观群众唏嘘不已。 “我的天哪!!那姑娘是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 “该不是纪将军的小相好吧?” “不要啊!” 众人全副心神都在那纪家公子和突然出现的小少女身上,好奇不已的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立在酒楼门口高大冷峻的黑衣男子,神情阴鹜至极,眼底满是风雨欲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