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些话是不可以随便乱说的,即使是鬼也难逃天谴。 孟婆呲了满口白牙,愤恨的吼道:“你娘的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我喝我喝!” 苏景玉又惊又愧,又笑又怕,慌忙接过那瓢汤,再无一句废话,仰头喝了下去。 片刻后,苏景玉原本清冽纯净的一双眸子开始变得痴痴怔怔,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似是行尸走肉一般再也没有了情绪反应。 孟婆焦黑的手指朝着奈何桥头麻利的一戳,苏景玉竟乖乖的朝着那边挪去,行不过几丈远,便一头栽入了转世轮回的混沌中。 目送完苏景玉投胎的整个过程,谢逸收了锁魂链与范皓对望一眼,又双双看向了被雷劈成焦黑的孟婆。 “孟娘,你无碍吧?”范皓关切的问道。 孟婆还未从气愤中解脱出来,怏怏的回道: “秀发都烫卷了,能没事吗?别让我再碰见这姓苏的小子,有他好受!” 范皓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去接孟婆话茬,只是尴尬的望着孟婆。谢逸却冷然的一笑背过身去,抛出一句清冷的话来。 “孟娘对这苏景玉是否太苛责了些?他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孟婆闻言怔了怔,沉了一张黑脸回道: “谢鬼使说的没错!可我孟婆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为情作死的短命鬼。自身命贱也就罢了,也不思虑思虑对方是否值得他这么做。坑害了自己却换不回真心,图的什么?” “咳咳……” 范皓忽然咳了两声,孟婆适时止住不再言语,只把手中的葫芦瓢复又伸到汤锅中去混搅,也不去问范皓为何要用假意的咳嗽来提醒她停止讲话。 与其说那番话不经意的说进了谢逸心里,倒不如说是孟婆自己说给自己听。一语三关的一席话,也令孟婆悲凄了面色。 “图的什么?” 谢逸重复了一句,微锁了眉头亦不再言语,迈开步子准备离去,范皓紧随着追上。 孟婆抬头望了谢逸背影一眼,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为情所困的又何止苏景玉一个?总有一天你谢必安自会知晓,这般不离不弃究竟坑害了谁。 快要步下奈何桥,却见对面匆匆奔来一抹青色鬼影,渐渐近了才看的清楚,来者面如透玉,五官清秀,身姿如竹,处于冷幽暗蓝的冥界阴间,却自带一股暖温之风,人鬼见了都觉得异常亲切。 青衣鬼抬头与范皓谢逸对视一眼,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以示打过了招呼,便急匆匆的越过他们直奔孟婆而去。 想必又是一个前来投胎的鬼吧,谢逸与范皓没兴趣再去了解一次,脚步未停歇的继续朝桥下走着。 忽听孟婆惊呼一声: “哟……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婆婆我这奈何桥上怎的来这么多名角儿啊?” 青衣鬼笑着回道:“孟婆休打趣了,方才有个叫做苏景玉的鬼是否已经到阳间投胎去了?” 孟婆讥笑道:“去了去了,你十殿转轮王给的十分好命,他巴不得赶紧投胎阳间去做人呢!” 十殿转轮王薛倾? 谢逸与范皓还不曾见过这十殿转轮王,原来竟是这般模样,没有阎罗王般暴戾狰狞恐怖的面相,却像个斯文驯良的读书人。之前听到关于转轮王的传言,十句离不开八句都讲他收礼成癖,可如今见了,却看不出是那种视财如命的德行。 转轮王薛倾皱着眉头在奈何桥上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看向孟婆道: “算了,孟婆给本王一碗汤罢!” “啊?” 脸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孟婆又把脸吓黑了一层。 “你……你要做什么?你不会是想去阳间做人玩吧?阴间的礼都收不够,还要去阳间收啊?” “孟婆!” 薛倾驳斥一句打断孟婆的口无遮拦,沉声回道: “事情出了纰漏,那太子李昭还未出生,魂魄便不见了。冥帝命本王彻查此事。再者,本王也不能把睿国的天下托付给一个傻子。当务之急,也只能亲自去阳间走一遭了!” “这……可是……” 孟婆震惊的望着转轮王薛倾,竟忘了自己方才想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孟婆无需担心,本王又不是没去阳间轮回过,阳间百年光阴不过冥府一瞬,本王去去就回。” 薛倾说的轻松,伸手便朝孟婆讨汤喝。 “话虽如此,可也没必要转轮王您亲自去跑一趟啊?” 孟婆仍旧不解,还是不敢仓促递给他汤。 薛倾笑道:“孟婆有所不知,本王此去还有另外一件要事,此时不便多说,等回来再告知于你。” 孟婆见转轮王说的如此圆满,再没有了拒绝的道理,只好木讷的将手中的汤碗递了上去。 阳间一世对于冥界来说,的确不过月余时间,走一遭就像是休了个长假而已,但是孟婆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妥。 转轮王薛倾却痛快的接过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随即朝着奈何桥头奔了过去,噗通一声扎入了混沌中。 “哎呀!转轮王!那小皇帝李昭……他是个受啊!你要被那苏景玉xxoo……” 孟婆这才想起心头深觉十分不妥的事,可惜十殿转轮王薛倾是没机会听见了。 谢逸与范皓四目相对,本以为阳间的人类疯狂,没想到这冥界的鬼更是疯狂加癫狂。 十殿转轮王薛倾呀,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 去到阳间一遭,经历别离之痛,又连捉逃亡畜生,谢逸实在有些乏累了,打算休息一下,便径直奔回住处。 范皓停下步子左右看了看,忽然想到什么,忙唤住走在前方的谢逸,问道: “必安,要不要去看看你那烧化过来的居室?” 谢逸这才记起那间完全烧化至冥界的居室,是应当去看一下的,或许可以查到些什么蛛丝马迹,来印证他们的某种猜测。 能将三清观后院的整套居室,在极短的时间内化为飞灰片瓦不留,实在是有些蹊跷,可又想不到这其中的关联,纵使谢逸聪慧异禀也无法参透。 片片白花蔓草环绕下的清雅陋室,冥荧光中却显得美奂美伦。或许自身已死为鬼,或许自己本就钟爱青兰之色,总之,这一处本该被阳间称为阴森可怖之地,却在冥界成了美景妙处。 谢逸本就性子清冷,远远望见了这孤立一方的僻静鬼屋,就更觉得这里注定是属于他的住所。 果真同阳间时的居室一模一样,谢逸踏入门中扫视一周后,发现屋内一切如常,如常到窗前案几上置放的那张他生前画了一半的画,仍旧平铺在案几之上。 那展开的帛绢上,画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虽不曾精细描刻,却平添几分囫囵朦胧的神秘感。 本以为一切都放下了,甚至在阳间再次见到他的背影都不会再有情绪了。 本以为身都死了,心也该一起死掉的,却原来那句‘已经不在乎了’不过是负气而已,没想到这幅未曾作完的画,却令谢逸情难自禁失了神。 不知道当初为何想要为他画上一副画像,谢逸天生就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可能是每次见面的时间都太过短促,短促到对他的样貌总是记不清楚,所以才会不自觉的拎起了笔吧。 “必安,你还是……忘不了他?” 范皓十分尴尬,他并不知晓谢逸生前画了这幅画,且一直置放在案几上。见谢逸神情又显落寞,范皓习惯性的出声安慰。 “无赦,我想忘记,可冥冥中总被提醒,不知这份孽缘究竟何时才能终结。” 谢逸心思烦乱无助,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对元烨的这种想放却放不得的纠葛。 范皓站到谢逸对面,刻意将案几上的画像挡住,负于身后的手轻指一弹,那副不清不楚的画像便在范皓的术法下消失不见。 谢逸知道他做了什么,却并未阻止,只是抬起头来,望着比他高出半头的范皓,那双深刻的眸子中映出的,是全然为他着想的心思。 “必安,有师兄陪着你,你……你并不孤单!” 范皓蹙起眉头,他不允许谢逸再为一个不该伤神的人而失落。 “无赦,我……” 谢逸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敢将那晚的迷离春梦告诉范皓,或许范皓不喜欢听这种私密之事,再者,他也说不出口。 范皓盯着谢逸那张欲言又止的清绝面容,忽然一把将他按进了怀中。 “我不曾见过他,但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提起他,如果你心里难过,可以说给我听。” 谢逸没有挣脱范皓的怀抱,但却不知该如何告诉范皓。 他是从第一次见到元烨起,便被他彻底的震颤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