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问题去问不同的人,得到的答案自然不同。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不同的答案。 但钱魁心中却有无数个答案。 二十年来,他从没有真正得到过答案,因为每时每刻他的答案都不相同。 所以他无法回答莫名这个问题,他选择了沉默。 钱魁号称侠盗。 他是侠,而后才是盗。 所谓盗亦有道,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配称之为侠盗。 “侠盗”之名不是他自己封的。 是别人给的,而且是荡芒山的百姓们给的。 这样的人注定做不到为了复仇而去伤害他人,尤其是伤害普通百姓。 可是他还是做了。 因为他现在是黑衣。 只有是黑衣的钱魁才能下得了如此狠心。 是他选择了黑衣。 ——仇恨的可怕之处往往不是心中的恨和仇,而是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后做出的种种选择。 “燕向北如果来了龙门镇会怎么样?”周至道问,问的是他旁边的秋落梅。 “燕向北要来,一定不会一个人来。”秋落梅面色已经一片惨白。“和二十年前一样,他来的时候一定会带着他的狼骑。” “你是说他会再次血洗龙门镇?可能吗?” 即使是周至道一心向武,于分析一道没什么天赋,但也能想到不可能。 不是燕向北办不到,而是燕向北根本不会去做。 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去做同样一件事,结果肯定会不同。 现在的燕向北不是以前的燕向北。 以前的燕向北孤家寡人,而现在的燕向北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即使是在武林,也依然流传着这个“杀神”的传说,所以周至道清楚地知道燕向北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秋落梅说:“他不会,但他们一定会来,这些人需要的就是他们来。” 周至道不奈说:“所以说,如果他和他那劳什子狼骑来了会发生什么事?” 周至道终于知道眼前这个貌美的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 ——群雄环伺之下,边陲的总兵带着驻兵离开会发生什么事? 自古以来。 无虎符调令,不可擅离。 但是燕向北还是离开了雁门关,还带了他的狼骑。 他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龙门镇。 那个他再不愿面对的小镇,但他还是要去。 因为臣必须要听君言。 早在二十年前君言就已经说了,他也只能听,只能去。 狼骑迅猛如虎狼,是一支无情的军队,对敌人无情,对自己更无情。 如果燕向北让他们现在马上自杀,他们绝对会马上自杀,这样的军队,你别奢望他们会怕什么。 但只有燕向北知道,他们和自己一样,怕着一样东西。 龙门镇。 龙门镇的亡魂。 龙门镇亘古不变的风声。 但和燕向北一样,他们还是去了。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们必须去。 哪怕他们会因此颤栗,哪怕在那里会被恶鬼啃食殆尽,他们依旧听从了命令前往。 ——这才是真正的军人部队,这样的部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即使有也只可能是他们的统帅的命令。 所以面对出现在狼骑前方的一个背剑少年,燕向北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也感到非常好奇。 “你可知道你现在挡的是谁的路?” “我不需要知道你们是谁,此次前来只为我家主人传话。”少年说。“退回去,今日太阳下山前不得出雁门关,否则死。” 少年最多不过十八岁,稚嫩的面孔,眉宇间却有着一丝凌厉,但还是太年青,以至于他的话听来没有一点说服力。 燕向北却没有因为对方的年龄而轻视,因为少年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主人。 燕向北再问:“你家主人是何人?” 少年没有说话,而是解下背后的剑,使了一个巧劲,一把剑就从鞘里弹出,插在他面前的地上。 有时候剑完全可以代替人。 尤其是特殊的剑,一看就能让人想起它的主人。 燕向北看着面前的剑,一把半黑半白的剑,想到了一个人——剑神风。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朝廷也好,军队也好,都属于江湖。 所以江湖中的传说,燕向北一直都知道。 剑神风不是他的真名,他的名字没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也已选择了遗忘。 剑法如神,剑快若风。 剑神风的名字源于他的剑法,他的剑。 他的人亦是如此。 相传十年前有一东瀛人持一把太刀独战整个神州武林,没有一人是其对手,剑神风横空出世,以他手中的剑大败东瀛人。 此战成全了剑神风的声名,也成全了“神风”剑的威名,他被江湖中的权威机构“藏兵阁”誉为剑法最有可能超越东方麒麟的人。 面对这样的人,这样一把剑,燕向北知道自己这两千狼骑,不可能是对手。 ——江湖就是如此,或者说这里的江湖就是如此,人海战术有时未必有用,若是有用,东方麒麟又怎么敢独闯幽都? “燕向北一定会来,但狼骑却未必会来。” 听到这个声音,秋落梅松了口气,眉字间的担忧少了许多,连带的一脸惨白也人变得可爱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周至道同样开心地笑了,拿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声音的主人说的绝对是真。 说话之人和金总管一样是一个胖子,一身喜庆装扮,连他的脸也一直都是笑的,任何人见了他都会很开心。 因为他是财神爷杜甄,财神客栈的掌柜,龙门镇一十三位掌柜中的其中一个。 财神客栈从不迎客,它迎的是来自各地的各种情报。 它是江湖中除了丐帮以外消息最灵通,传得最快的一个组织,就算他被人绑在密室里,这个组织都能有起码一十七种方法将消息传给他。 所以钱魁并不怀疑杜甄的话。 他成功将燕向北引来了龙门镇,但并未成功将驻军引来,他们的计划已然失败。 关外三十六外族再一次错失了马踏神州的好机会! 钱魁抱起一个酒缸,直接往他脸上倒,喝得天昏地暗。 莫名看着他不说话,在座所有人也只看着他不说一句。 这一口酒钱魁喝了许久,直将他心底的郁结全部喝下肚子才甘心。 “痛快,二十年来我从没有过这般痛快过。”钱魁边说,他的泪也边流,泪和酒混杂,已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原以为报了仇才会有这般痛快,不成想没能成功报仇也能这般痛快。”说完钱魁又是一阵猛喝,好一会儿才停下说:“可以告诉我什么原因吗?” “剑神风。”杜甄一字一字缓缓说出。“别问我他为什么会在雁门关,我们也不知道。” ——剑神风要做的事,他如果不说,没人能知道。 钱魁皱眉不语,似在沉思,也确实是在沉思。 他想不通这等绝世高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关外,但有一点却可以确定。 现在这个关外,绝对不会只有剑神风一个绝世,说不定宫中那位也早已经在龙门镇。 想着冷汗已出,看着金缕衣不由看得出了神,只看得金缕衣绝美的容颜皱起一丝秀眉。 钱魁忽然说:“你们每年的八月是不是来保护她的?” 你们是谁?她又是谁? 每年八月会来的自然只有南剑北刀。 龙门镇值得保护的也只有龙门镇的传说金缕衣。 南宫唤剑和北冥一刀都以沉默来代替了他们的回答,周至道等人这才知道他们不单单是相约来坐坐,谈谈武学感悟而已,也是为了保护金缕衣。 这一保护,就保了二十年。 “走吧,都离开龙门镇吧!”钱魁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好好找个没人的地方活下去吧,有时候活着比什么都好。” “是啊,活着确实比什么都要好,但是为什么要离开?”阿酱从不是笨人,钱魁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还能去哪?这里谁都可以离开,唯独是我们不能,我也不想离开。” “虽然没有威胁到那个狗皇帝,但不是还有一个燕向北吗?有他这个‘杀神’在,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杀了这里所有人,只要这些人全部都死在这里,就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将这里所有的罪都安到狗皇帝身上,我不信他连整个江湖都不放在眼里。”阿酱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 所有人心中不由得发凉,也可悲。 为阿酱无情且疯狂的言语发凉,为阿酱这样的人感到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