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辉遵照师父的命令,独自从沈琦的家中逃了出来,前往巴石河口岸去侦查,果然来了一艘巡抚衙门的官船,找码头上的华商打听才知道,庞尚鹏派了个刘大人前来办案,天亮时才抵达码头,现在,这位刘大人已被接进了总督府。 眼下的形势万分危急,朱辉正想去总督府找他们理论,忽然想起了师父的话,于是,他在码头上侦察了一番,发现武将打扮的张彪带来了不少“明军”,正在官船上等候。 月空长老判断的果然不错,所谓的“刘大人”定是刘谦无疑,想必是他打着庞尚鹏的旗号,正在和拉维扎列斯总督进行谈判,妄图吞没“共济社”商团财物,并将商团成员赶出吕宋岛。如今,白海山、玄德真人和费利佩等人,应该都被控制在他们之手,一旦得逞,或许他们就没打算回去,极有可能也要去寻宝。 能谋划出这样的计策,绝不会是刘谦之辈所为,幕后之人一定是个老奸巨猾的高人,于是,朱辉赶紧回去给师父报信。 来到沈家门外,发现前来执行公务的军官是冈萨雷斯,张狗儿等人让马克充当翻译,正在和他交涉。看得出来,冈萨雷斯并不买张狗儿和马克的账,似乎准备动手抓人了。 面对“恩将仇报”的冈萨雷斯,朱辉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想冲上来把他打一顿,转念一想,不能如此莽撞。 就在这时,忽然又来了一拨总督府的官差,给冈萨雷斯传达了拉维扎列斯总督的命令,宣读了一串长长的名单,派士兵闯进去抓人。 张狗儿听罢奋起反抗,引来了宋河和月空长老,不一会儿,沈琦、汤景、陈学文和吴襄等人也出来了,于是,冈萨雷斯开始点着人数,忍无可忍的朱辉不再沉默,冲到了冈萨雷斯的近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马克惊呼道:“朱公子,他们正准备抓你,你为何又回来了?” 此刻,朱辉的心中有了底气,他对着大家点了点头,表示已经验证了月空长老的判断,然后,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松开了冈萨雷斯,抱拳讲道:“请阁下且慢,所谓巡抚巡抚衙门的使者是假冒的,码头上的官差也是假的,就是这伙人偷走费尔南多将军的航海图,绑架费利佩先生、玄德真人师父,还有我们的船长白海山,他们到四处行窃、故意制造事端,目的是为了激怒当局,借机对我们发难,请阁下千万不要上当。” 听罢马克的翻译,冈萨雷斯问道:“你如何证明他们是假冒的?” “当然可以证明。”朱辉不慌不忙地答道:“现在总督府和拉维扎列斯总督谈判的那个人,正是月港的地头蛇,他企图对费利佩先生强买强卖,去过月港的商人都认识他,至于官船上的武官,正是把费利佩等人抓进大牢的张彪,如今他已被免了官职。虽说费利佩先生遭到了绑架,但还有其他证人,如若不信,把去过月港的那几位商人找来,他们可以证明。” “你敢能肯定?”冈萨雷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于是,朱辉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答道:“在维托科鲁兹军营,我们曾经共同对付过倭寇,请相信你的战友,这次还能让你再立奇功。” 马克翻译完了这句话,就要去找那几个到过月港的商人,带他们到总督府衙门去作证。因抓捕名单上有马克的名字,冈萨雷斯没让他走,但也不再抓人了,派火枪队看守着这座院子,决定把情况调查清楚再说。 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刘谦和张彪受何人所指使,但可以肯定,幕后指使者绝非等闲之辈,从这一系列行动来看,此人不仅对月港和马尼拉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还能影响到拉维扎列斯总督,其行动计划相当的缜密。 于是,朱辉请马克当翻译,询问那位总督府来的官差,是何人陪同拉维扎列斯总督和明朝使者谈判? 总督府官差声称,西门阿尔梅达神父正在总督府,让大家全都大吃一惊,马克觉得很不可思议,很难让人相信,这位神父竟然和刘谦、张彪有牵连。 形势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若是耶稣会从中作梗,西门阿尔梅达给刘谦撑腰,即便商人指控刘谦是个无恶不作的混蛋,却否认不了他是巡抚大人的“岳丈”,除非庞尚鹏亲自到马尼拉来一趟,否则,可能还真拿这刘谦没什么办法。 现在可以断定,从费尔南多将军家偷走航海图的,应该是刘谦、张彪等人所为,西门阿尔梅达神父有着脱不清的干系,他们内外勾结,除了想吞并商团在马尼拉的财产,其下一个目标或许也要去寻宝。 把这些问题考虑清楚了,朱辉趴在马克的近前,低声耳语了几句,让他转告冈萨雷斯。 总督府的官差有些不耐烦了,要把名单上人带走,让冈萨雷斯左右为难,这时,马克悄悄告诉他,如果费尔南多将军想要找回那张航海图,现在就得赶紧来一趟。 大约过了一刻钟,停职反省的费尔南多来了,作为大西班牙帝国在殖民地的军事长官,拉维扎列斯总督只能让他停职反省,却没有权力撤他的职务,因此,无论是冈萨雷斯及其手下,还是总督府的官差,无不立正敬礼。 矜持的费尔南多身穿一身戎装,对冈萨雷斯等人微微点了点头,把马克叫到一旁仔细盘问,忽然意识到,所有的案件全是西门阿尔梅达在暗中指使。于是,他下达命令,立刻释放沈琦等人,把总督府的官差暂时控制起来,让冈萨雷斯确保这里的安全,他带着朱辉和马克到费利佩家去调查情况。 没费什么事,就把陪同费利佩去过月港的商人找到了,费尔南多将军问起了有关刘谦和张彪的情况,这几个商人对此二人恨得咬牙切齿,听说这他俩假冒官差到了马尼拉,纷纷表示愿意到总督府去作证。 此刻,刘谦以明朝使者的身份,正在和拉维扎列斯总督进行谈判,呈上了巡抚衙门的正式文书,拿出了巡抚庞尚鹏的“亲笔”书信,并郑重承诺:只要马尼拉当局好好配合明朝官方办案,参照佛郎机人在澳门的待遇,允许西班牙人在月港建立租界,并开放漳州、泉州等口岸,允许他们自由贸易和传教。 拉维扎列斯曾经两次接待过明朝使者王望高,对官方文书和庞尚鹏的手迹并不陌生,通过总督府的师爷验证,加上西门阿尔梅达在暗中帮忙,便认可了刘谦的身份,谈判继续进行…… 于是,刘谦给拉维扎列斯总督也开出了条件,请马尼拉当局帮忙,拘捕朝廷钦犯沈琦、汤景、月空长老及所谓九大护法,送到官船之上,交给明朝官府处置,其余人等全部赶进大海,任其自生自灭;拿出沈琦财产的三成,给拉维扎列斯总督作为报酬,其余的财物得让他们带走。 对于庞尚鹏的“承诺”和刘谦开出的条件,大大出乎拉维扎列斯总督的意料,他立刻全都答应了下来,因此,这场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双方达成了协议之后,刘谦在总督府官差的陪同下,前往巴石河口岸码头去接管货场和商船,只等着西洋兵把那十二名“钦犯”送来,他们就可以溜之大吉。 当费尔南多将军带着证人来到了总督府时,刘谦等人早已经走了。不过,西门阿尔梅达神父还在和总督聊天,一看见气势汹汹的费尔南多等人,他忽然意识到百密一疏,没能及时把这几个商人给抓走,于是,便起身和拉维扎列斯告别,急匆匆离开了总督府。 拉维扎列斯总督听罢商人的哭诉,顿时大吃一惊,作为帝国派驻在殖民地的总督,他不敢乱来,立刻派人到码头去抓刘谦;与此同时,西门阿尔梅达回到寓所,就让仆人帮他收拾行装,他偷来的几和航海图藏在身上,带着仆人赶往巴石河口岸,发现军方已经把那艘“明朝官船”给控制了,于是,他们慌忙跑进一座船坞,租了一条快艇,仓皇逃出了马尼拉。 在那艘“明朝官船”上,被吓成一滩烂泥的刘谦,倒在甲板上痛哭嚎啕,朱辉把俘虏查了一遍,发现张彪不见了,于是,便蹲下身来,对刘谦好言劝慰,他这才讲了实话…… 原来,被囚禁在南少林的刘谦静心修行,期待着庞尚鹏能早日把他放出来,一等就是一年多,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忽然有一天,落发为僧的张彪来找他,把他悄悄送到了玉枕洲,这时,他才知道,沈琦在月港的生意越做越大,开辟了一条从月港、马尼拉至新大陆的丝绸之路。 见此情景,万分失落的刘谦心中后悔不已,想去给沈琦当个账房先生,却遭到了张彪的耻笑,接着,他给刘谦出了个主意,如此这般、这般,便能重新索回失去的家产,并借机夺取沈琦在月港和马尼拉两地的生意。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刘谦早已不是唯唯诺诺的账房先生,听罢张彪之言,他立刻就动了心,经过张彪的一番精心设计,制定了一整套看似滴水不漏的行动方案,这才登上巡抚衙门的“官船”到了马尼拉。 听罢刘谦之言,似乎张彪是主谋,让朱辉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于是,便问起了玄德真人、白海山和费利佩等人关押在何处? 刘谦顿时一愣,立刻停止了哭泣,摆着手表示,他和张彪刚刚抵达马尼拉,除了想报复沈琦,对绑架人质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只想回去找庞尚鹏请罪。 费尔南多将军判断,如果刘谦等人在马尼拉没有内应,断然不敢如此操作,因此,他坚信西门阿尔梅达就是幕后指使人,让朱辉颇为不解的是,这位神父和张彪之间,八竿子也打不着,又是如何建立的联系? 西班牙士兵在码头附近四处搜捕,最终抓到了张彪,让冈萨雷斯把他押到维托科鲁兹军营,由马克担任翻译,经过一番严厉的审讯,这才让他招了供…… 原来,张彪辞官之后,知道接替他的宋河干不长,把家里的事处理完了,主动到少林寺落发为僧,期待着田有才让他官复原职。 忽然有一天,有个商人悄悄来找到张彪,他误以为田有才要和他复职的事情,就跟着那个人到了厦门岛。 田有才拿出一封书信,张彪看罢,就按照信中所述,就把刘谦接到了玉枕洲,使尽各种方法刺激他,再假装和他商量,最终制定了这个行动计划。 没过太久,来了一艘号称是巡抚衙门的官船,来接刘谦和张彪。当时,对于刘谦来说,他恨死了沈琦和朱辉等人,倘若借助西洋人之力,在海外干掉他们俩,重新夺回漳州月港等地的家产,就算把那些海外的财物全都送给西洋人,他都不会心疼;至于对西洋人的承诺,那还不是跟放屁一样,回来之后,就不必再当真,就算西洋人告到庞尚鹏那里,老庞还能拿自己的老丈人如何? 尽管张彪和刘谦的这两份供词,并不涉及西门阿尔梅达,但根据这位神父在谈判时的表现,拉维扎列斯总督对他产生了怀疑,想找他继续调查,却发现他突然不辞而别,招致了总督大人勃然大怒,于是,便恢复了费尔南多的职权,派他负责侦破那三起失踪案,征得了佩雷斯大主教的同意,正式启动对西门阿尔梅达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