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来时路过前院,似听到冠旭在那里哭泣,这孩子又是怎么了?”
四季常开的荷花池旁,身着一袭华丽锦缎宫裙的女子缓缓走过,口中闲聊问道。
她露出的面容与肩颈肌肤白得在日头下反射阳光,一头高高的堆雪发髻,金钗玉簪,相当繁琐。可精致薄削的肩却稳稳的,步子迈得极平,看不出半点摇晃。细眉杏眼,眼睛大而明媚,波光柔如春水。
虽然她走得端正,身后依旧有四名宫装侍女紧紧跟随,生怕她略有失足似的。
与女子走在一排,只略微落后半个身位的,是一名满头苍劲白发的老者,穿着藏蓝色的衣袍,缓步踱着,一样四平八稳。
观这女子的体态脸型,倒是和老者有六七分相似。
“自己办事不利,让人打了,回来哭诉,想让家里人给他报仇。”老者叹口气,道:“可咱们卢家小门小户,就算让人欺辱了,忍一忍也就算了,哪能说报复就报复?”
女子回眸一瞪眼,“偌大个神都城里,难道还有敢欺负咱们卢家的人?”
“你这些年在宫中,外面的事情我向来不愿意与你讲,只怕你心直口快,与陛下说了去,影响了你后宫的处境。”老者道:“其实近来…咱们家已是风雨飘摇了。”
他说这话时,还瞥了眼后面的四个侍女。
侍女们只是垂头跟随,盯着女子的脚,好像一点没听见二人的交谈一般。
“父亲不必担心这些,陛下疼我,向来是怕我受了委屈的。”女子走到湖畔一处亭子前,一搭手,便有侍女扶着她落座。
老者随之坐在对面,屁股只搁在半个椅子上,身子坐得很直。
女子虽叫他父亲,可他却很恭谨似的。
因为这老者正是此间府邸的主人,当朝国丈、工部尚书卢远望。
而面前的女子,则是他的亲生女儿,宫中的卢贵妃。
若不知女子身份,只会当她是二三十岁的明艳美女,根本想不到已经是四十大多的人。也难怪这卢贵妃在后宫,能得皇帝恩宠数十年。
“唉。”坐稳了以后,卢远望才又开口诉苦道:“我说与你这些,你万万不要与陛下讲,心系外戚,终归是不好的。”
“父亲!”卢贵妃有些急切道:“咱们家到底受了什么欺负,你就与我说嘛,我有分寸的,都不跟陛下讲就是了。我是您的女儿,总不能离了家,就把我当外人了吧?”
“好…”卢远望道:“你能回家一趟不容易,本想都与你说些开心的事情,可咱们家最近实在是不大顺意。起初可能是我在朝中行事不谨慎,有哪里忤逆了左相大人吧,近来刑部就有些找我们工部的茬,拿下了工部近半数的人。”
“那梁辅国还是你的晚辈,怎么的官职高了,就无法无天了?”卢贵妃气道。
“官场不论年纪,他身为左相,我受他管辖,也是应该的事情。工部内里确实有些贪腐案件,这些属下官员的手脚不干净,是我监察失职,受些责罚也活该。可没想到,竟有一群商贾告我黑白勾结、以权谋私,是朝中巨贪!”卢远望提到这些,言辞有些激动,“天地良心,咱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贪那些钱做什么用?”
“我自小与普通百姓家的女儿都没什么不同,父亲做官从来没图过半分富贵,诬你贪腐,当真是黑了心。”卢贵妃跟着骂道,“这个梁辅国,平时陛下还常夸他忠正…”
“诶!”卢远望抬手制止道:“可不敢妄议陛下…”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被奸人蒙蔽也是有可能的。”
“哼。”卢贵妃与他对了个眼神,说道:“可不是吗?陛下就是心地仁善,才会容忍他这么多年。”
“那些也都罢了,反正都是朝中的事情。”卢远望继续说道,又压低了一些声线:“可是今早冠旭出门,却被一名太子伴读无端殴打。我后来去问,他说那人原来是梁辅国的私生子…”
“就一个私生子也敢打我的侄子?”卢贵妃一拍桌案,“这也欺人太甚了!”
“梁家势大,反正我是不想再与他们斗了。”卢远望目光明晦难测,道:“索性年纪也大了,明日我就打算去朝中请辞,告老还乡。给左相大人认个错,也就是了。”
“父亲!你若是走了,哪还有信得过的人给陛下掌管工部?”卢贵妃道:“这位子交给外人哪里能放心?”
“傻孩子。”卢远望慨叹道:“我占着这位置几十年,招人嫉恨啊!”
卢贵妃凝眸道:“不行,还反了他梁辅国了?等我回了宫,非得找陛下去说道说道!”
“万万不可!”卢远望重重说道:“只要你在宫中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这些年咱们卢家也没少风光,这一次就打碎牙齿和血吞吧,我多退一步,离开朝廷也就算了。”
他的话音沉重,震得水波涟漪阵阵。
池底几条小鱼噌地游开,好像要去哪里报信一般。
待卢贵妃带着几名宫女走了以后,卢远望才收起了那副满腹委屈的面孔,眸光变得冰冷生硬。
半晌后,亭外阴影中传来一个声音:“得到消息了,那女孩儿被诛邪司的人找到了,又是那个姓梁的小子。”
“花了那么多钱,养了一群废物,还不如梁辅国的一个私生子!”卢远望皱眉道,“那明日上朝只好行险了…”
早上好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