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那双眼睛美若深潭，不似方才那般茫然癫狂，而是安静怜爱地望着少女的脸，似有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 看不清，却仍努力地去看，黑暗中，女人无声泪流，这是她的孩子，朝儿…十年未见，她长得这般大了。 什么都变了，九戈皇族血染长河，国不将国，一国之后沦为囚奴，日夜受着蛊毒所害，装疯卖傻，只为等着有朝一日，当年那个笑意盈盈的小丫头，再心甘情愿地唤她一声母后。 又似乎什么都没变，她的朝儿，依旧这么聪慧机灵，坚韧自强，帝王之相的卦言没有打倒她，九戈皇族血脉的传承没有摧毁她，九戈的亡国之恨没有压垮她。 她日夜祈祷，她的朝儿还活着，她的朝儿会开开心心长大成人，祈祷她终老之日，还能再见到一面，她的孩子，老天对她不薄！ 苏无常被那样的目光瞧得心里发软发疼，这个女人，她怎么就忘了，她的朝儿，生来有异，便是这么昏暗的环境，依然能看清女人的脸。 女人却突然咳嗽起来，一把抓住苏无常的手，似乎又有些不太好了，嘴里嚷嚷着胡话，可那双眼睛分明是清明的，定定地看着苏无常一眨不眨。 苏无常心中讶异，直到手中被塞进一物，她才不动声色地将女人抱在怀中，轻声安抚道：“乖，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娘，你等着我…好好活着，等着你的女儿以一国之后的礼遇，接您重入归墟，回归神无！” 少女侧头，贴着女人冰凉的脸，一字一句，轻声说道。 那一句娘，似乎让女人有些激动，她嘴里依旧喊着胡话，眼泪却掉在少女的脖子里，泛起细微的战栗。 “走，坏人，走开…走！”女人突然推开少女的身体，癫狂又害怕地后退着，爬到床边的角落里，大声地冲着苏无常尖叫。 苏无常起身后退，她冲着女人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保重，娘。” 女人哭得越发大声，似乎害怕极了，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她又变得呐呐无言的模样，抱着小布团，嬉笑着道：“我的好孩子，要好好的，乖乖的哦。” 数道冰层之隔，苏无常望着冰室的方向，在心里回应道：“我会好好的…你也是。” 万里冰封，白雪皑皑，冰魄重地之内，八大长老看着冰魄镜上的影像，神色凝重。 冰狱的大阵被毁，那一身雅白的少女，面无表情地钻出雪地。 冰室之中，盖着火狐披风的女人，抱着小布团念念有词，神神叨叨。 长老们相对无言，良久，大长老才道：“看来元德皇后，是真疯了…” “是啊，若不是真疯了，何以自己的血脉骨肉也认不出？”二长老亦感叹出声。 “倒是这丫头，确实厉害，如今还未满年纪，便能轻易破了大阵，日后真正长成可还了得？”五长老面色惶惶，有些忧虑。 “还好有契公子…不然真让她带走了元德皇后，我们如何跟师傅交代？” 三长老带着一丝庆幸，说话间，便去瞧堂上的那人。 双眼紧闭，似在冥想的男子，微微睁开了眼，声音茫茫地道： “我们引她去找无妄之主，必然会入浮屠塔，到时一切水到渠成……无上道人得偿所愿，我们的性命自然无忧。” 八大长老齐齐称是，连声赞道：“契公子果然高明。” 那男子眸光沉沉，听到夸奖依旧面无表情，唯有右手轻轻拍着桌子，似乎显露出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