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凌渊最近有些不安。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这些不对劲,可以说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但综合起来,都和自己的小管家脱不开干系。 比如，他最开始，真的只是想观察一下这位小管家兼小驱魔师,看看他到底能做什么。 但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三个月。 从暮春，一直观察到了盛夏。 再比如,自己那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公寓,居然不知不觉变了模样。 落地窗前，摆了一盆盆的绿植。 因为小管家说，这些植物在室内会长得更好。 新添的书架上，摆了自己和小管家一起买回来的无聊小摆件——什么有翅膀的飞天小仓鼠，什么猫咪雕像一类的。 客厅里冷硬的黑色沙发，换成了温柔的米色。沙发上面,还有几个猫猫头形状的抱枕。而沙发周围的地板上,也铺上了柔软的地毯。 至于为什么要换沙发,加地毯,时凌渊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能只是因为，这些之前在自己看来纯属无用的装饰,似乎……似乎都和小管家很搭。 周末的午后,有时候小管家以为自己没看到，会光着脚丫子坐在地毯上，喂他的电子小宠物吃东西，或者拿出手机玩儿一些很幼稚的游戏。 每每回想着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幕,时凌渊的嘴角便会不自觉地翘上去。 不对劲的地方不止如此。 又比如，时凌渊从未想过，自己会养一只真正的猫，一只灵智未开的猫。 但现在…… 时凌渊半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一，目光投向了地毯上那只正在打呼的小毛团。 那是一只小黑猫，一只尾巴尖上有一点点白的小黑猫。 把小黑猫带回家，是半个月之前的事。 那天下午，时凌渊“偶然路过”洛岩的学校，打算接上小管家一起回家。 结果小管家发讯息告诉他，自己还有点事，请他先回去，千万不要等自己。 嗯？ 时凌渊本想发动车子直接走了，但最终还是默默停在原地。 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后，他干脆下了车，靠在了车门上。 他对自己说，只是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车里太闷了。 一刻钟后，他看见洛岩抱着个纸箱子，和两个同学一起出了校门。 时凌渊还没想好怎么跟洛岩说自己还在这里，洛岩已经先看到了他，然后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 “时先生！您还在呢！” 时凌渊：“……嗯，正好处理了些工作上的事。” 洛岩点点头：“哦哦。那您快回家吧，我和同学把这只猫猫送去救助站，就自己骑车回去。” 时凌渊低头一看，纸箱子里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咪，大概也就两三个月大小。 “这是……？”时凌渊有些不解。 “这个啊，这个是有人丢在学校里的小奶猫。”说到这里，洛岩的声音里满是气愤，“真是的，不想养奶猫就给猫咪做好绝育啊，把这么小小的奶猫扔出来算怎么回事。” 洛岩低头看着纸箱子里那缩成一团的小家伙，轻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哦，等下我们就去救助站了，不用担心。” 看着洛岩脸上那惋惜、心痛还有点儿遗憾的表情，时凌渊脱口而出：“你很喜欢猫？” 洛岩道：“嗯，喜欢。” 时凌渊沉默几秒，继续道：“没想过自己养？” 洛岩愣了下，笑着摇摇头：“我现在没有养猫的条件呀。连自己下半年住哪儿都在发愁呢。” 毕竟，这份管家的合同最长只有半年。 时凌渊犹豫片刻，慢慢道：“其实……我之前也想养猫的。” 洛岩顿时抬起头，一脸惊喜地望着时凌渊：“哦？！” 时凌渊继续编造着：“只不过一直太忙了。” “最近这段时间正好也有空……不如，这只猫就交给我养？” “我忙起来的时候，你就帮我——照顾它？” 洛岩的眼睛都开始发光：“真的？真的？那太好了啊！” “您……您等等，我跟同学们说一声，说猫咪已经找到很棒的领养人啦！” 就这样，时凌渊开始养猫了。 或者说，洛岩开始在时凌渊的家里养猫了。 因为时凌渊对于如何照顾一只真正的猫，完全不懂。 就连小猫咪的名字，也是洛岩取的：小煤球。 时凌渊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哪里好，但是从洛岩嘴里说出来，这三个字就变得分外可爱。 或许是因为日常都是洛岩在照顾小煤球，又或许是因为猫咪能天然地感觉到，时凌渊身上那种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小煤球在家里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黏着时凌渊，更不会跑过来和他贴贴。 例如现在，如果坐在沙发上的是洛岩，那小煤球一定一早就跳到沙发上，然后在他身上蜷成一个毛球球。 可沙发上坐的是时凌渊，小煤球就会很有礼貌地和他保持距离，绝不会跳上去打扰他。 其实时凌渊自己对于rua猫也没多大兴致。 只有在洛岩兴冲冲地教他，要怎么rua猫猫肚皮，怎么吸猫猫时，他会觉得很愉快。 但这愉快，却不是因为猫咪。 比起摸猫猫暖呼呼的肚皮，他更愿意摸摸小管家的脑袋。 装模作样看着书的时凌渊，想起了上个周末的午后。 那天天气很好。 两人没有在家吃饭，而是一起出了趟门，去城郊的果园摘了一大篮子樱桃回来。 到家之后，洛岩抱着小煤球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聚精会神地看着一部名叫《喵喵队立大功》的动画电影。 时凌渊装作对电影也很有兴趣的模样 ，悄悄坐到了沙发上。 洛岩盘腿坐着，眼睛盯着屏幕，嘴里招呼着：“时先生，快看那只猫，它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从高楼上跳下来啦——快看呀！” 时凌渊轻轻地“嗯”了一声，手已经不由自主伸出去，在洛岩头发上，轻轻摸了一把。 唔，手感真好。 又柔，又顺。 真想就这么在他身边，一直静静地陪着他。 时凌渊回想着当日的场景，心里一阵阵的惘然。 或者，我不仅仅是想安静地陪着他……？ 我还想……对他做些这样那样，很本能很原始的事？ 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凌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暗自说道： 我究竟在想什么？ 我实在是，不对劲！ 就在时凌渊陷入莫名的苦恼，把书都丢到了一旁时，入户门响了一声。 是洛岩回来了。 时凌渊赶紧收敛心神。 他正要起身走过去，洛岩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眼睛笑得弯弯的，声音比往常还要清朗： “时先生，跟你说件事哦！” “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着洛岩如此兴奋的模样，时凌渊的唇角不由也勾了起来。 他柔声应道：“什么事呢？” 洛岩嘿嘿笑着，脸上的表情得意极了： “我刚刚问过师父啦！” “他说，你和我一起收服过不少魔物了，已经达到‘入门弟子’的标准了！” “所以啊，我今天就可以教你灵气入体十六式了！” “等吃过晚饭，月亮出来了，我们就开始！” 时凌渊愣了愣，脸上的笑容略微有些僵： “噢，这件事啊。” “……我不一定学得会呢。” 洛岩非常有信心地拍了拍时凌渊的胳膊：“时先生，你悟性特别高，一定用不了几天，就能掌握全部姿势的！” 时凌渊：…… 咳，嗯，可是我并不想啊。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这个“灵气入体十六式”的姿势，其实……不仅仅是为了引灵气入体啊？ 丝毫不知道时凌渊心中所想的洛岩，正在麻利地切菜。 现在，除了早饭和夜宵，只要他有时间，会把晚饭也一起做了。 今晚的主菜就吃酸菜鱼吧。 可以放一点点辣椒的酸菜鱼。 时先生一开始完全不能吃辣。但或许是他看自己吃辣吃得太欢快了，居然也表示：他也愿意尝一尝辣椒。 这些日子下来，虽然时先生还没有“进化”到能吃麻辣火锅的程度，但这种稍微有点辣度的酸菜鱼，他已经能接受得很好，而且很喜欢了。 说起来…… 时先生真是很温柔的人啊。 又温柔，又好看。 好看到让人忍不住 想多看看他。 温柔到……温柔到会让自己都有点不对劲的地步。 至于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洛岩脸上一红，不愿多想。 他摇摇头，把自己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开始认真思考着，和时先生修炼进度有关的事。 这两个月以来，时先生和自己一起，驯服了差点黑化的独角兽、送走了威武的穷奇、还治好了一只受伤的貔貅宝宝。 唔，这只貔貅宝宝可真能吃啊，要不是有时先生在，只怕自己直接就被这小家伙给吃破产了。 每一次去驯服魔物的时候，时先生都悟性惊人，甚至能给出不少有用的建议。 和当年傻乎乎跟在师父身边，只能拖后腿的自己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嘛。 自己把时先生的成绩一五一十报给师父之后，师父就在对面不停地感叹：人才啊，人才啊，千年一出的天生驱魔师啊。 而当自己说到，时先生为了治好那只小貔貅，只怕光是买食材都花了几万块钱之后，师父当机立断：绝不能让这人跑了！必须让他加入我们！成为我们可靠的小金库！ 洛岩：……？ 所以你一开始真的就是看上了时先生的钱对吧！ 师父义正词严地表示：怎么可能！我才不会把可爱的徒弟当成大冤种！我心里只有驱魔的事业！ 洛岩：…… 但不管怎样，按照师父的判断，时凌渊目前的水平，已经可以修炼“灵气入体十六式”了。 洛岩当时可是跟着师父学了整整三年之后，才勉强可以修炼这套体式的。 所以啊，时先生的的确确是天选驱魔师呢！ 等他可以将灵气运用自如了，就可以正式成为驱魔师，然后和自己……降服魔物？ 那样，就算和他之间的管家合同到期了，也还是可以，经常在一起的吧？ 洛岩在心里小声地问着自己。 终于到了晚上。 月亮升起来了。 今晚的月亮，不是满月，而是可爱的上弦月。 时凌渊按照洛岩的嘱咐，换好了一身舒适的、便于活动的衣服，到了楼顶的花园。 盛夏的夜晚，花园里的蔷薇花正是开得最热闹的时候。 即使是朦胧月光里，也能看到那热烈得宛如在燃烧的颜色。 月亮很好。 花也很美。 在这让人迷醉的月色下，在这引人晕眩的香气里，洛岩一板一眼地指导着时凌渊：“来，我们先热个身……” “然后，嗯，第一个姿势，猫咪伸展。” “其实这个姿势很简单，你就……你就想象一下，小煤球是怎么伸懒腰的。” “来，看我。” “双膝跪地，手臂着地向前伸直，伸直……” “臀部一定要抬起来，胸部贴近地面，下巴也要抬起来……” 洛岩一边说，一边自己很到位地做着动作，仔细地演示给时凌渊看。 或许是夏夜的风不够凉爽，或许是蔷薇的香气太过诱人。 看着趴在地上的洛岩，时凌渊只觉得自己脸都开始发烫，心突然就跳得不听使唤。 他轻咳一声，逼着自己转开眼去：“那个，嗯，我可能，可能做不了。” “做不了？”洛岩立起上半身，依然半跪在地上，有些吃惊地看着时凌渊。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做道具、学理论，时凌渊都很用心也很听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明确地说，“自己做不了”。 时凌渊依然不太敢直接对上洛岩那倒映着月色的澄澈眼睛，只能搪塞着： “我……我的身体和你不太一样。” “我不能……我没办法伸展成这样。” 洛岩呆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时先生，你是不是受过伤？” 比如韧带损伤、肌肉劳损什么的、 时凌渊：“……咳，嗯，算是吧。” 洛岩挠挠头，声音里满是歉意：“啊，是我大意了。” “我之前应该问清楚的。” “这套姿势对身体柔韧性要求比较高，如果受过伤不能做拉伸了，那确实……可能学不了这套姿势。” 时凌渊：“……唔。” 洛岩想了下，双颊微微泛红，道：“你坐下。” 时凌渊犹豫片刻，还是盘腿坐到了洛岩对面。 “我见过师父写的备注。”洛岩很认真地说着：“作为这套姿势的替代方案，可以由练习过的一方来做‘桥梁’，将灵气引入自己体内以后，传给另一方。” 时凌渊：“……是吗。” 洛岩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我之前……也没试过。” “要不要，来试一下？” 时凌渊：“……好。” 洛岩只觉得耳朵都开始烧了。 而他的心，也砰砰跳得厉害。 他在心里不住说着：只是修炼，修炼，修炼而已。 别瞎想，别多想，别乱想。 他一面这么不停地默默念叨，一面将自己发烫的手，放到了时凌渊永远都带着凉意的手里。 “嗯，这样，这样就可以让我吸收的灵气，传到你的体内。”洛岩小声解释着。 时凌渊没说什么。 但他的呼吸，已经不可控地粗重了几分。 洛岩逼着自己闭上眼睛。 对，专心吐纳，专心将灵气传过去…… 一缕缕稀薄的灵气，在两人间来回拉扯。 这灵气就如同跟人捉迷藏一般，忽而躲在洛岩这边，忽而藏在时凌渊那边。 洛岩完全不明白，为何今日这灵气可以如此活泼。 片刻止呕，洛岩轻声嘀咕着：“好像效果不太好啊？” 时凌渊：“……嗯。” 洛岩咬咬牙：“那这样。” 他身体微微往前一探，再仰起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时凌渊的。 增加两人接触的部位，应该能让灵气走得更顺畅一些？ 然而灵气依然不听话。 甚至，洛岩能感受到，自己的灵气已经在到处乱窜了。 这，这是怎么了？ 是我方法不对？ 还是，还是，我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我那些不对劲的想法，扰乱了修炼？ 他艰难地吞咽一下，声音发紧地说着：“那个，呃，要不，我们改天再……” “或许有更好的方式。”时凌渊略带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咦？ 洛岩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攫住了下巴。 接着，薄薄的，凉凉的，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的嘴唇，覆上了他的唇。 是温柔的舔丨舐，也是狠戾的吮丨咬。 是轻柔的安抚，也是蛮横的掠夺。 洛岩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脑子里炸出了一道道的白光。 半响之后。 洛岩靠在时凌渊的肩头，不住地喘着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时先生和我，接吻了……？ 接吻了？ 那个，那个，他是我未来的师弟哎！ 这，这，我算不算占了师弟的便宜？…… 等等，门规里也没有说，师兄弟不能亲吻吧。 所以，似乎，也没啥？ 不对再等等。 他现在不是我的师弟，是我的“雇主”。 虽然有时候会很亲密，但他依旧是雇主，我始终是管家？ 不过也没有要求，说雇主和管家不能亲吻吧？ 那么，看上去，也还好？ 所以……？ 诶，不对，我应该考虑的是这个问题吗？！ 我应该考虑的是，他为什么要吻我吧？！ 他，他对我……？ 还有，我对他……？ 我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洛岩脑子里乱成一团，脸怕是比狮鹫的眼睛还要红。 他正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开口，却听见时凌渊温润而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洛岩，我刚刚想清楚了一件事。” “我有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