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的课是连续两节,从10点到11点45。 洛岩听得很认真，笔记也做得很仔细。 他的绩点不算多么突出，但上学期期末也拿了个三等奖学金。 三等奖学金的金额不高,倒也足够他买一堆原材料了。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奖学金，洛岩都不会浪费上课的时间。 一直到了中途的课间休息，洛岩才把反扣在课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 师父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但是,手机里那个特有的【驱魔app】里，多了一条寻求帮助的讯息。 【施主,这两天又有魔物作祟了。我们观里强行把它给封住了,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能否请施主先过来看看？】 后面跟着一条定位信息，是魔物被封住的地方。 发信人是城郊一座道观里的小道士，和洛岩也合作过好几次了。 城里有些人,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灵异事件,便会找到这座年代已久、名声在外的道观，向观里的道人求助。 如果是怨气聚集不散，道人们都能自行化解或者封印。 可如果是魔物出来害人,他们就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只能私下找驱魔师帮忙。 至于道士们是怎么知道要找驱魔师,以及他们是怎么学会用【驱魔app】的,自然要归功于洛岩的师父。 按师父本人的说法： 他为了了解各地风土人情，云游四方,路过这座千年古观时,甚觉有缘，便主动进入观中小住数日。期间与诸多道人真人结为好友，还以自己的驱魔能力帮助了他们，成功打造了驱魔师的光辉形象。 洛岩在心中把这段话翻译了一下，明白师父其实是在说： 哎,满世界乱逛时，实在是没钱了，连睡桥洞吃馒头都不行了，就只能厚着脸皮摸到人家道观里，蹭吃蹭喝蹭住处。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就努力帮他们除了几次魔，从此让道人们都知道了驱魔师。 当然，不排除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师父当年白吃白喝得太多了，需要徒弟来打工还债。 但不管是义务帮忙也好，为师还债也罢，知道有魔物出没，洛岩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洛岩快速地回复了：【好。今晚大概1点左右，我先去看看。】 正好今天时先生没在家，不用担心半夜出门被他碰见—— 咦，不对，不是都已经决定要去拉拢他了吗。 如果被他碰见，倒是可以趁机向他推销一下。 第二节课的铃声响了。 洛岩不再去想怎么趁机推销的问题，开始专注地做笔记和听课。 忙忙碌碌的大半天过去了。 洛岩结束了在学校食堂的打工，骑上小单车，飞快地奔向时凌渊的家。 虽说今天雇主不在，但洛岩还是不想迟到， 要赶在晚上六点之前开始自己的工作。 还好，路上没什么红灯，他提前一刻钟到了。 家里依然挺干净的。除了楼顶的花木以外，没有什么需要洛岩特别整理的。 等浇灌了植物，洛岩回到厨房，打算做点简单的晚饭。 他本想翻找出几样平价而熟悉的食材，却吃惊地发现，或许是因为时先生通知了物业，昨天那些高价的食物，都已经替换成了常见的材料。 黑毛和牛变成了普通的牛肋条，黑松露变成了白口蘑，鱼子酱变成了松花蛋。 洛岩心里长舒一口气：太好啦！这些材料我都熟！不用担心暴殄天物了！ 他愉快地做了一盘蘑菇牛肉炒面。 蘑菇又鲜又嫩，牛肉又香又滑，再用了蒜苗配色提味，吃得人十分满足。 而且，这次时先生没有再突然出现，他总算是吃饱了。 深夜12点。 时凌渊果然还没有回来。 结束了管家工作的洛岩，换上一身舒适的旧衣服，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大拉杆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半人来高、沉甸甸的器物背在身后，趁着夜色出发了。 小道士发过来的地点，是郊区一座荒废已久的“世界公园”。 许多年前，这种把世界各地的景观等比例缩小，再摆放到一片开阔的公园里，是一件很时髦的事，还会有人排着队地和微型金字塔、迷你圣母院拍照。 但时过境迁。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人会费劲来看这一堆既不精美，也不耐看的石膏模型和水泥雕塑呢？ 于是世界公园自然就被忘却了。 曾经游人如织的公园，破落成了野草丛生的废墟。 时凌渊的家在市中心，离这座郊区公园有几十公里的距离。 贫困的驱魔师兼大学生洛岩，当然是舍不得，也没有钱去打车的。 他只能选择往返郊区的夜班公交。 上车之后，售票员大叔盯着他背后的物件打量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到：“小伙子，你背了个啥啊？” 洛岩道：“乐器。” 见大叔还是皱着眉头，像是在怀疑自己带了什么违丨禁丨品，洛岩又补了一句：“是马头琴。不太常见的乐器。” 这东西用黑色匣子装着，能看出来上半截是长长的柄，下半截是个梯形，倒确实和马头琴的形状有几分相似。 大叔又看了看洛岩白净斯文的脸，这才“喔”了一声，不再追问什么。 洛岩便抱着自己的“马头琴”，坐下来开始打盹。 公交车晃悠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站了。 洛岩刚下车，就看见了在公交站牌下面等着的小道士。 小道士向他行了个礼，领着洛岩往公园方向走，边走边跟洛岩说些细节。 听上去，是有人买下了这块地，打算把公园推平之后重新盖楼。 上个月，前来做 规划的建筑师刚走进公园，就听见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风从建筑物的罅隙里穿过发出来的声音，也没太在意。 可明明外界都没有风了，这声音依然越来越大。 建筑师不信邪，非但没有赶快离开，反而决心要找出这声音的来源。 结果，他们还真找到了，也被吓破胆了—— 倒塌的废墟里，蹿出来一只通体暗棕色、翅膀张开来足有七八米长、头颅如同老鹰、眼睛如同喷火煤块的四脚怪兽。 怪兽冲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还挥舞着枯骨一般的利爪，一副随时就要扑上来把他们撕成几大块的样子。 这一下，谁还敢停留在公园里？ 当然是嚎叫着跑路了。 但买主肯定不愿意就此停工。一来二去，他打听出来这估计是魔物作祟，便摸到了道观，向真人们寻求帮助。 前两天，道士们走进这座公园，确实也听到了建筑师所说的“鬼哭狼嚎”声。 但他们转来转去，始终都没有见到这“怪兽”的真身。 倒是看见了好几次怪兽迅速跑动时的飞影。但追上去之后，都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先用阵法符咒，把整片公园都暂时封住，以防这怪物跑出去伤人。 但这么一直封着肯定不是办法。 所以，道士们找到了洛岩，希望这位虽然招数怪异但效果奇佳的驱魔师，能够“斩草除根”。 洛岩听明白了。 他站在公园门口，闭上眼睛，仔细嗅着空气中的一点点味道。 这旁人察觉不了的魔物气息，对于洛岩来说，却蕴含了丰富的信息，堪比一段图文并茂的介绍。 他对小道士道：“是有魔物。我得再走近一些，才能知道如何对付。” 小道士之前见识过洛岩的实力，也并不担心洛岩会遇到危险，便放心地让他进去了。 公园里的灯自然是早就坏了，月亮也被云层遮得严严实实的。 这座废墟一般的公园里，一切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洛岩并没有听到魔物的哭嚎声。 他既不惊慌也不着急，只是抽抽鼻子，循着魔物的气息往前走去。 最后，他停在了气息最浓的一处地方。 按照惯例，这便应该是魔物的“巢穴”了。 遮蔽住月亮的乌云散去了几许，几缕银色月光洒了下来。 借着这淡淡月光，洛岩看清楚了眼前那摇摇欲坠的模型，究竟是什么。 原来是这里啊…… 洛岩大概明白这魔物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的了。 乌云再次挡住了月亮。 眼前的微缩建筑物，再次变成了形状诡异的一团影子。 这影子里，传来了暗沉沉的怪兽咆哮声。 洛岩皱了皱眉。 他将自己背着的“马头琴”取出来， 放在地上重重一顿。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顿时压住了怪兽的声音。 “你，住嘴。”洛岩命令着。 那怪兽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当真停止了咆哮。 不过，几秒之后，怪兽又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洛岩用阴沉沉的声音慢慢说道： ap “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我也知道，你没有害过人。” 怪兽顿了一下，开始从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洛岩继续道：“你先老老实实呆上个一天一夜，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 “你要是敢偷偷跑出去，”洛岩一边阴狠狠地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上那把“马头琴”：“我就把你的翅膀砍了，抹上酱煎了吃掉。” 怪兽这下彻底安静了。 洛岩知道，这家伙暂时是不会轻举妄动了。 他走出公园，对小道士道：“我已经知道如何收服这魔物了。我回去做些能用得上的道具，明晚再来。” 小道士自然是感激不尽，谢了又谢。 离开公园，洛岩看了看时间，没有直接回时凌渊家，而是坐车去了城郊的早市。 早市的原材料，又便宜又新鲜，比超市划算多了。 洛岩打着哈欠，买了六斤明胶粉，一斤糯米。 虽然这里的东西已经非常便宜了，但买完后之后，洛岩还是穷得只剩下四十块钱了。 洛岩哀叹一声。 没办法，谁叫自己的能力特别，要想和平地“收服”魔物，而不是直接用灵力将它们撕成碎片，真就离不开这些道具。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时师弟，啊不对，时先生，能让自己顺利通过试用期。 然后，自己再厚着脸皮和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预支工资。 洛岩如是想着，用早市的大黑塑料口袋装着明胶粉和糯米粉，背着“马头琴”，回了时凌渊的高级公寓。 他走进电梯，又打了个哈欠， 光滑的电梯轿厢里，映出来一个衣着简朴随意，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卷翘，背着外形不规则的黑色物件，拎着两个黑色塑胶口袋，眼圈还有些发青的年轻人。 洛岩看着自己这幅形象，心里嘀咕着：现在真形象，哪里像是专业的管家呀？ 说是刚做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赶着毁丨尸灭迹的贼人都有人信。 这模样，可千万不能让时先生看到了—— “叮”，刚刚合上的电梯门，又开了。 徐徐分开的缝隙里，出现了时凌渊那张堪称完美的面孔。 洛岩不自觉地唰一下站得笔直：“时先生！” 时凌渊似乎也有点吃惊： “洛管家？” “你这是……？” 洛岩埋下头，脸瞬间就涨得通红。 怎么回事啊！怎么每次形象不佳时，都会被时先生撞见啊！ 低 着头的洛岩，自然没有看见，时凌渊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带着点儿捉弄意味的奇妙神色。 支支吾吾好半天，洛岩才勉强想起：对哦，自己之前不还想着，如果被时先生撞见，那就趁机介绍一下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再顺便拉拢一下他么？ 怎么真撞上了，自己只觉得心里又慌又虚，连该说什么都给忘了。 “咳，呃，时先生，我是，呃，有点特别的事……”洛岩努力解释着。 时凌渊只“噢”了一声，非常体贴地没有再追问。 这一下，洛岩倒是更不好意思了。 电梯很快就到了。 洛岩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 他一鼓作气地说道：“时先生，你也是才回来吧？我来做个早饭……” 时凌渊皱了下眉头。 他看着洛岩发青的眼圈，道：“我不饿。现在不是你的工作时间，做早餐也不是你的职责。去睡会儿。” 时凌渊的语气，带着些不容推拒的意味。 洛岩愣了下，喃喃道：“可是……可是……” 可是我还想借机拉拢你呢？ 时凌渊看着洛岩欲言又止的脸，放缓了声音： “我今天出门会比较晚。” “你先睡会儿，睡醒了再一起吃早饭。” 此时洛岩确实已经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他也就不再坚持，拎着自己的黑色大口袋回了房间，匆匆洗了个澡，倒在了床上。 唔，时先生真的是个又温柔又体贴的人呢。 如果真的能把他劝来做自己的师弟，似乎……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啊。 洛岩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想着，坠入了梦乡。 洛岩醒过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 还好上午没有课。 不知道时先生出门了吗？ 他赶紧下地，穿着家居服就出了房间，正看见时凌渊从书房里走出来。 “醒了？”时凌渊先向他打了招呼。 洛岩应了声：“时先生早上好。” “我来做早餐——先生，早餐吃馄饨可以吗？” 时凌渊微一点头：“可以的。” 考虑到这顿馄饨肩负着“拉拢”的功能，洛岩做得格外用心。 要知道，他平常给师父和自己做馄饨时，只舍得包一点点肉馅，然后往汤里放一丢丢虾皮，从来不会放一整只虾进去。 但今天，看到物业送来的新鲜虾仁，他毫不手软的，统统包进了手擀的馄饨皮里，做成了地地道道的虾仁大馄饨。 很快，两大碗鲜香扑鼻热气腾腾，看一眼都会让人擦口水的馄饨，上了餐桌。 洛岩此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他眼巴巴地等着时凌渊开动，这样自己也能开始大快朵颐。 时凌渊先盛了一勺汤，斯文而优雅地送进了嘴里。 他的眉毛挑了挑，眼里现出一 抹亮色：“真好喝。” 洛岩颇有几分自豪地笑着应道：“那当然——快，再尝尝馄饨。” 根本不用洛岩多劝，时凌渊已经盛出一颗晶莹饱满的馄饨，一口咬了下去。 浓郁可口的肉汁混着q弹鲜美的虾仁，在口腔里瞬间爆开。 丰富的滋味，变化的口感，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这一餐，雇主和管家都吃得十分满意。 或许是吃得太满足的关系，虽然两碗馄饨都已经连汤都不剩一滴了，两人依然坐在桌前，谁都没有先起身。 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道： “今天早上……” “刚才……” 洛岩愣了下，忙道：“时先生，您先说。” 时凌渊用纸巾按了下嘴角，道： “是这样。” “以前我都不会在家里吃早餐。” “但最近我的日程安排可能有些变化。” “所以我刚刚在想，洛岩，如果方便，你能帮我把早餐也做了吗？” “当然，薪水会相应上浮百分之二十——” 洛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时凌渊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还有，你的试用期，也可以立刻通过。” 洛岩很想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但他的嘴角已经不听使唤地高高翘起。 他的眼角眉梢全都是欢快的笑意，连声道：“好呀，好呀，太好啦。” 时先生真是好人！还有，我的馄饨真的好有用！ 时凌渊忍住笑意，从一旁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道：“你刚刚是想说什么？” 洛岩这才从“转正了！”以及“涨工资了！”这两件事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眨眨眼，道： “哦，时先生，我是想解释一下，今天早上在电梯里……” 时凌渊看着他，以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是在做一件，嗯，一般人可能很难想象的事。” 洛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从昨天自己为什么要练功，时凌渊为什么能看见“有实体的月光”说起，浅浅地介绍了一下，这个世界存在着“魔物”，也存在以收服、驱逐、或者灭杀魔物为己任的驱魔师。 说完之后，不出洛岩所料，时凌渊眼里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道：“很有趣的故事。” 这显然是不相信的意思。 也是，突然听人说到这么玄幻的事，谁会立刻相信呢？ 洛岩毫不气馁。 他继续道：“时先生，想看看我用来收服魔物的法器吗？” 时凌渊换了个坐姿，身体微微往前倾了些，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托着腮，慢慢道：“有点兴趣。” 时凌渊是真有点兴趣。 洛岩便站起身，一副“你看了就会相信”的模样：“好，您稍等。” 说罢，他跑回自己的房间，拎起两口袋新买回来的明胶和糯米，再把那柄黑色“马头琴”抱了出来。 时凌渊皱了下眉头：“这是……？” 洛岩打开了黑色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银光闪闪的物件。 时凌渊睁大了眼睛。 他那向来平静无澜的脸上，是不折不扣的惊奇。 接着，他笑出了声。 “你这，是个……锅铲？” 洛岩手里的，活脱脱是一个足足半人高、不知道一次能炒多少菜的，锅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