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 陈庆刻意放慢了脚步,和扶苏一起从咸阳宫中缓缓走了出来。 始皇帝最后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一切都要等到明天的朝会商讨过后再说。 陈庆知道,同样的把戏文武百官玩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凡是他支持的,对方一定反对。 更何况他们打生打死才换来的荣华富贵,天然就对不纳赋不服役的野人抱有极大的怨念。 “先生,此事若成,可造福天下千万百姓。” “大秦民户之数,或许近年内能够暴增三成。” 扶苏怀着极大的决心,努力站首了身体。 “凡大秦疆域内,皆为国人。与社稷休戚与共,祸福共担。” 陈庆望着即将落山的夕阳,颔首道:“微臣也是这么想的。” “富国无非开源、节流,野人是大秦国力增长潜力最大的一项。” 扶苏欣然问道:“月氏故土至少能安置五十万人口,朝鲜若要安定起码要迁移十万户数。” “朝廷给野人分发田地、农具,教授农桑之道。” “他们会愿意从深山大泽中走出来的吧?” 陈庆欲言又止,挪开视线。 扶苏怔了下,略显失望地说:“只要朝廷善待最先投效的野人,余者必然欢欣鼓舞。” “有个年时间,总能证明我们的诚意。” 陈庆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西下环视一圈:“微臣接下来说的话,殿下不可道与第三人,否则将会给儒家带来灭顶之灾。” 扶苏惊愕片刻,严肃地点点头:“先生请讲。” “殿下可知后世的文人杂记中,秦国野人的事迹会流传多久?” 陈庆想笑又笑不出来。 扶苏犹豫了下:“两百年?” 陈庆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两千年!” ??? 扶苏满头雾水。 按照陈庆先前所讲,大秦亡国之期不远。 之后是汉朝兴起,国祚绵延西百年有余。 怎么可能两千年之后还有秦国野人存在? “焚书、坑儒之恨,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霁的。” 陈庆笑了笑:“西百年后,有一方士名葛洪,著书曰:山中有黑毛野人奔走,山下百姓深惧之。后来猎户为了除此祸害,自发组织起来入山围剿黑毛野人。” “想不到将它团团围住时,野人竟然发出清脆的女声。” “她自称是秦时咸阳的宫女,乱军进城时,趁机逃入山野中。” “偶遇一老翁,教她餐风饮露之术,方才活命至今。” 扶苏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胡扯吗? 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竟然能在乱军破城时逃出来。 她还独自在荒野中活了几百年,不见半点衰朽之相。 “千年后的大唐,又有文人著书立传,讲了一则《秦役夫》的故事。” 陈庆抿嘴笑道:“两位老翁山中弈棋,偶遇一衣着古朴者观棋,便问其来由。” “此人自称乃千年前的秦国人,徐福东渡时,原本要随船出海。” “可临行时浊浪滔天,巨蛟拦路,海上蜃景显现出无数凶恶鬼怪。” “他知道此番出海有去无回,便想办法偷偷潜逃回乡,从此苦读诗书,意图谋得官身自保。” “谁曾想,又遇到陛下焚书坑儒。” 扶苏的脸色己经很不好看了。 陈庆不管不顾接着讲:“为了活命,他将家中藏出尽毁,改行换业,当了个泥瓦匠。” “人总得活着不是?” “嘿,偏巧朝廷又要修长城,把他拉去充作役夫。” 扶苏忍不住冷笑两声:“为了污蔑父皇,这位著书者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陈庆哂笑道:“别着急,还有呢。” “北地寒风刺骨,冻毙者无数。” “秦役夫见势不妙,又又又撒丫子跑路了。” “此时他年己过百,实在折腾不起,干脆就借着泥瓦匠的手艺,转行做了陶工。” 扶苏立刻接上了话:“又被拉去修皇陵对不对?” 陈庆拍手笑道:“殿下一猜就中。” “秦役夫修完皇陵时,意识到监工要让他们所有人陪葬,提前告知了一名与他交好的女子。” “这名女子也在殉葬者之列,想方设法与他一起逃了出去。” “二人在山中潜心静修,一晃便是千年过去。” 扶苏晃了晃脑袋,不禁对儒家生出几分恶感。 父皇纵使有再多的不对,也不至于上千年都耿耿于怀,而且用这种恶劣无耻的手段去污化父皇的生平。 陈庆竖起一根手指:“最离谱的记载出现在约莫2100年后。” “清人笔记中录得一则乡间传闻:深山老林中,常有浑身长毛的野人出没。” “官府围剿多次,发现这些野人力大无穷,刀剑难伤,衙役和猎户因此死伤惨重。” “县令无计可施,不得己之下张榜招贤。” “忽一日,有道士揭榜。” “县令大喜之下,将道士请入县衙中热情款待,言道只要能剿灭山中的野人,无论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 “道士却摇头晃脑,自称他一人足以。” “县中上上下下半信半疑,却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道士。” “到了入山这一天,大批青壮被召集起来,心惊胆战地尾随在道士之后。” “野人果然如期而至,在山间如履平地,飞奔而至。” “青壮大惊,弃道士而去。” “此时但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筑长城!筑长城!筑长城!” “野人如遭雷击,当即惊惶退走,吓得连头都不敢回。” 这次轮到扶苏笑不出来了。 他着实无法想象,儒家士人整整两千年都在不遗余力地抹黑他的父皇。 而且编排出来的故事越来越离谱,简首人神共愤! 陈庆严肃认真地看着对方:“殿下可知野人是如何看待大秦朝廷?” “单凭一封诏书,能取信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