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终究是没能得偿所愿。 内史府特意张贴了公告辟谣,并且把几名主事者严加惩治,仍旧无法制止民间流言西起。 开始搏戏摊档是非常赚钱的买卖,但同样是秦律中明令禁止的行为。 私设赌档轻则黥面,重则流放。 蒙彩摊子正大光明在闹市里开了起来,内史府对此视若无睹,要说没有过硬的背景可能吗? 蒙毅欲盖弥彰的行为也被传得有鼻子有眼,按照民间笃信的说法,是蒙家和宁腾官官相护,暗地里干这种坑骗百姓的勾当。 不知哪路义士知悉后,见不得他们如此下作的手段,提前探听到中奖号码,才借势将此事公之于众。 某陈姓义士对此甚为满意。 然而家中妻妾却颇有微词。 —— 初冬时节,宜春宫林苑的草地上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天晴无风,暖阳明媚。 院子里的炭炉上放置着一块块新鲜的鹿肉,浓郁的烤肉香气随风飘散。 王芷茵手持一杆亮银枪,耍得虎虎生风,博得满堂喝彩。 陈庆摇了摇头。 真是未来皇孙的好小姨呀! 人家都是帮忙照顾孕妇,看孩子。 你倒好! 给尚未出世的好大外孙演练武艺,让他在胎中就学着武德充沛。 “先生知道本宫想说什么吧。” 扶苏端起酒杯,笑容意味深长。 “知道,怎么不知。” 陈庆捏着嗓子:“陈庆,你不要再惹祸了!我跟着你整天提心吊胆,什么时候才能过一天安生日子?” “哈哈哈!” “先生果然是个妙人。” 扶苏爽朗地大笑,把酒水一饮而尽。 “殿下,皇孙出世可是个安抚六国民心的大好机会。” “你若是有心,当以此发大宏愿,什么好听的都不要落下。” “譬如此子长成时,天下再无战祸,宇内混一。” “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士人安邦,武人定国。风调雨顺,百业兴旺。” “百姓无冻饿之虞、无病痛之苦、无……” 陈庆的话还没说完,扶苏就不停地摇头。 “世间哪有如此安乐之所?” “本宫穷尽一生,哪怕能做到三两成,都觉得无愧于心了。” 陈庆认真地说:“梦想还是要有的。” “况且让你发大宏愿,又没让你真实现它。” “先欠着嘛!” “皇孙做不到,还有皇太孙。” “反正皇家世代相传,总会有人做到的。” “百姓喜欢,愿意奉嬴姓赵氏为主,那就行了!” 扶苏愣了下,面露思索之色:“先生说得也有道理。” “可……这样算不算欺骗百姓?” “本宫何时才能让他们过上您说的那种日子?” 陈庆实在拿他这样爱较真的人没办法。 “说难也不难。” “殿下你看,芷茵她们玩得多开心!” 陈庆指着嬉戏玩闹的王芷茵等人:“哪有什么负重前行,不过是有人在替他们岁月静好。” “百姓的日子苦,可公卿士族,官员豪强的日子还是挺舒坦的嘛!” “但凡分润一些好处给百姓,他们立时就轻松了许多。” 扶苏面色大变:“先生慎言。” “微臣知道。” 陈庆点点头:“我也食百姓之利,说这话确实没什么立场。” “不过微臣一首在想办法减轻百姓身上的负担,让他们享受生产力提高带来的好处,可没有竭泽而渔地压榨他们。” 扶苏松了口气,笑着问:“先生是说蒙上卿不择手段?” “差不多。” 陈庆和扶苏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正色道:“蒙毅与朝中公卿勋贵乃一丘之貉,每当他们手头拮据的时候,第一个就想着如何从百姓身上索取。” “创造新的财富他们没那个本事,士族豪强又不能任由他们宰割,可不就黔首百姓最好欺负嘛!” “割一刀百姓要忍着,再割一刀还是要忍着。” “割来割去,蒙家就恢复了元气,又是显赫体面的世家豪门。” 扶苏不好说什么,他也觉得蒙毅干的破事不地道。 “微臣想明白了。” “人性本贪,只要沾了一个赌字,再简陋的骗局也有人上当。” “既然如此,别人割不如我来割。” 陈庆面容严肃地说道。 “先生,您也要开档设赌?” 扶苏大惊失色。 “不要说赌那么难听。” “是股票交易。” “促进工商发展,利国利民的好事。” 陈庆莞尔一笑。 “股票交易?” 扶苏不明所以。 “算是公私合营的变种吧。” “无非这回的‘私’不再面向具体某个对象,而是将股本公开发售,价高者得。” 陈庆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股票交易的原理。 扶苏思索良久,疑惑地问:“先生,百姓以钱财购得工坊的股本,并因此获得经营中的红利,这并不是赌啊!” “殿下,等真施行起来,你就知道人性的贪婪有多可怕了。” “要都如你所说,确实不叫赌。” “可人哪有这般老实的?”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再者,黔首百姓可买不起股票,一票他们都买不起。” “微臣和蒙毅不一样,做人是有底线的。” “无非是搜集一些民间富余的钱财,为工商业添一把火而己。” 扶苏忧心忡忡地问:“先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吧?” “万一股票交易出了什么岔子,或许会导致大秦的工商业一蹶不振,你我的付出全部付诸东流。” 陈庆信心十足:“殿下,谁说股票要跟工坊实体挂钩的?” “无论它价值一钱,或是价值一万钱,全都在于人心的一念之间。” “工坊该怎样还怎样,不受半点影响。” “你瞧我的吧。”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袍:“光靠百姓负重前行,实在太为难他们了。” “微臣略施小计,让地主豪强也负一负重,驮着大秦前行一段。” 扶苏苦笑不得,心弦始终紧绷。 “先生,您就真不为自己做些打算?” 陈庆瞥了他一眼:“这不是有家中的夫人,还有殿下您在为我打算嘛!” “我自己就不用费那个心了。” “太子妃腹中的孩儿还得管我叫一声姨父。” “咱没有别的本事,既然替他夸下了海口,总得帮忙实现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