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只觉得倒霉。还未站稳脚跟偏偏在这里跟他冤家路窄。 可下一秒,当王道容与同伴同时转过路口时,慕朝游一颗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心底长长舒了口气,忍不住想,谁知道今日巧遇到底是福是祸呢? 皆因为那与王道容同行的同伴。 他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样貌文雅,眉眼是如出一辙的昳丽,赫然正是慕朝游之前见过的王群! 许是刚从官署散值回来之故,王道容今日乌发束高冠,穿着珠玉的冠带系过匀亭的颔骨,袍角绣兰草纹,与平日相比多几分君子温文。 一人一边走,一边说。 王道容说,梁州出缺,势必会给如今岌岌可危的局势再添上一把火,架上一把柴。 另一人问,以你之见,大将军将派谁去争夺梁州? 王道容说,昔日,正是杜骞劝解大将军勿要将荆州让给范琼,杜骞助力大将军谋夺荆、梁。大将军理当奏表杜骞为梁州刺史。 说到一半,一人明显也瞧见了前方慕朝游等人,双双停住了脚步。 狭路相逢,还是张悬月先行一礼,“王公,小郎君。” 慕朝游能清楚地感觉到王道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非但没躲,甚至还主动略扶了一把张悬月有些发飘的身子。 王道容果然养气功夫做得极好,看到她出现在张悬月身边,动了动眼睫,便移开了视线,跟没看见她一样。 王群看到张悬月衣裳不整,鬓发凌乱,香汗淋漓的模样,一双眉便已经皱起来,往道旁避了避,这才矜持地颔了颔首。 王羡多年以来有且仅有张悬月一个妾室,又是大将军亲赠,十多年来助力王羡操持内务家事,地位绝非其他寻常婢妾可以比拟。 南国虽重出身,但张悬月既为王羡爱妾,便已算改头换面,规矩之内,犹有人情。更遑论张悬月并非男子,既不会动摇原有阶级统治,便是信重一些也无可厚非。 王羡信重她,王群多多少少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其实这里面倒也有一桩旧事。当日大将军赠妾,张悬月本是王群看上的,没想到被大将军乱点鸳鸯谱送给了王羡。 王群高傲,不愿舍下脸来跟弟弟抢女人,便谁也没说。 王道容闭了嘴,顿了半刻,竟破天荒地难得喊一声,“张娘子。” 张悬月浑身一颤! 天晓得王道容这一声张娘子喊得有多不容易! 王羡面团捏得脾气,她在府里娇纵任性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个玉人一般的小郎君。若有朝一日能得这位小郎君认同她在这个府上便可算是万事顺心了。 她一震,旋即一喜,忙不迭地抬眼,“嗳”了一声。 打见到王群的第一眼起,慕朝游就没有避忌的意思。 她有心在王群与张悬月面前露脸表现,便难以兼顾菱花心中所想,尽量在一人说 话时,在张悬月身边垂眸躬身殷勤伺候。 王群果然注意到了她的打扮与府里诸婢子不同,“娘子身边这位,似乎不是府里的?” 张悬月面露喜色,一把将慕朝游扯到自己身边来,笑说,“这是我新收的婢子,叫阿酥,她酥酪做得极好。你爹便爱吃这个。” 王道容的视线再次落定在慕朝游的发顶,慕朝游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权当没看见。 阿笪之前也略提过几句王群,他平日里与王羡走动得倒也频繁,王羡此去会稽,便是请他代为管教的王道容。 这人性格一板一眼,一丝不苟,是个矛盾的礼法人物。慕朝游不认为王群会记得自己这个小婢子,但先在他面前过个明路,坐视她王道容小妈身边侍婢的身份,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 王群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我今日便是为这个来的,太真前几日去了信给芳之,已经从会稽乘船出发,想来也是这两日的功夫就要到了。” 张悬月娇杏眼里绽放出惊喜神采:“当真?” 王群为她目光所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哪里还有假?” 到底一个是弟妾,一个是父妾,王羡本人不在家,总要避嫌。 三人站在竹径上寒暄了几句,张悬月行礼拜别,王道容跟王群也没留,女眷一走,一人又往竹林深处继续论及正事来。 张悬月得了王羡要回的消息,顿时欢天喜地,旋风一般地卷进了松云院里,吵着要菱花拿镜子来。 一行人鱼贯进了屋,慕朝游正要跟上,却被菱花稳稳地挡在了门前。 她皱着眉,语气倒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不是屋里头贴身的侍婢,这里不该你进来。” 慕朝游心知自己方才不得已之下,接连得罪她两次,是要给个说法才是。 ap 她是张悬月心腹,又是这院子里的管事,强龙也难压地头蛇,她初来乍到,最好还是尽量避免与她起冲突。 慕朝游一直相信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若做不成也尽量不要结仇。 她想到这里,抬起脸,露出个笑,语气恭谦软和,“多谢阿姊提点,小的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要学的还很多,若不是有阿姊提点,这一不小心就要冲撞娘子了。” “只不知。”她露出苦恼之色,“小人目下到底该做些什么?应当往哪里去。” 菱花一怔,面色稍霁,正要开口,张悬月不满的嗓音便从屋里传来,“菱花?!你人呢?哪儿去了?” 菱花应了一声,匆匆举步进了,临进门前丢下句,“你去找小蟹,有什么不懂的她会教你。” 一眨眼的功夫,门前便只剩了慕朝游孤零零一人。 烈日炎炎,热浪滚滚朝人脸上扑来,空气中连一丝微风也无,树平人定。一墙之隔,屋里热热闹闹得就像过年。 慕朝游静静独留阶下,也不失落。趁着人都不在,她轻轻拍了拍僵硬的眉眼,圆融的眉眼一下子灵动起来,她内心悄悄地吁了一口气。 深感人果然是适应能力极强的生物。外界的环境催逼着她迅速地成长起来。从前与人交往尚有几分生涩,如今往来逢迎倒是比她想象中做得更加得心应手。 她无端有几分怅惘??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生出几分骄傲。心里也明白,自从决心对付王道容起,这是一场孤掷一注的战斗,她的身体,她的尊严都能够被出卖,只要牢记自己的初心,身外之物都能抛却。 张悬月是北人,性格豪迈,嗓门大。慕朝游站在门口也能清楚地听到屋里的动静。 王羡待张悬月,是“以乐会友”,男女之情是没有一点的。张悬月心里也清楚。否则这么多年来也不至于一边想讨王羡的欢心,一边又管不住嘴。 王羡这回走得时间有点久,张悬月揽镜自照,不由发愁。 “菱花,藕花,你们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点儿?” 藕花笑眯眯奉承说:“娘子倾城之色,丰润如雪,正是最风流的身段,哪里显胖呢?” 张悬月叹气:“唉你们不要说好听话来哄我,我琢磨着我脸是胖了点儿。”她捏捏腰身,“腰也粗了点儿。” 几个婢子都知道她的脾性。 她天天吵着要减肥,发了狠想瘦出一把楚腰,偏偏实在丢不开那点口腹之欲。 小蚌说:“娘子实在是多想了!郎主从未说过娘子不好,我看郎主就喜欢娘子这样的。” 张悬月说:“他哪里是喜欢我这样的,我就算吃成个山一般的大胖子他估计也只会说好呢。他啊,是根本对我没那个心思。” 四婢都不敢说话了。 张悬月站得累,拣了个方榻,摇着扇子坐了下来,“我跟着郎主也这么多年了,前段时日府里有传言他迷上了外面的什么女郎,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初时不平,现在也想通了。男人啊,是最贪得无厌,喜新厌旧的,你们千万不要以为可以拢住男人的心。” “前些时日,我家里那个远房亲戚,想把女儿塞到我这里来。” 菱花忧心忡忡:“娘子——” 张悬月一笑:“我看那小娘子一张小脸,巴掌大小,腰就那么一掐,实在风流标志。” 小蚌啐了一口:“不要脸。” 张悬月摆摆手:“我家里人早前全死得不剩了,就这么点血脉亲情。懒得跟他们计较。我也晓得她们打什么主意,就没同意,实在是信不过。不过这个计划我倒是觉得可行。与其让郎君被外面的女郎勾走了心神,不若我这边自己抬举一个。” “郎主不几日就要回了,你们帮我参谋参谋,说说可行不可行呢?这院子里的抬哪一个比较好?” 四婢吃不准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下更不敢说话了。 张悬月瞧她们面色各异,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笑话她们胆子小。 屋外,慕朝游被迫听了一耳朵。她对于王道容他小妈要给他爹抬小老婆这件事不感兴趣,总归也轮不到她身上。 与其关心这个莫若好好盘算着怎么在这个院子里站稳脚跟。 她正寻思着,一个侍婢忽然推门走出了出来,慕朝游抬起眼,认出这婢子是小蟹,忙迎上去喊,“小蟹娘子。”! 黍宁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