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杏仁茶还没吃完呢。”宋明哲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不敢正眼看着小王爷。萧裕纯苦笑了几声,把沾了牛骨髓面茶断袖随意在手上裹了裹,一向爱洁的他居然耐着性子坐下,生生等宋明哲一碗热乎的茶喝完。后来在大梁的野史里,断袖这个举动成为了帝王专宠的名词。“天塌下来都是小事,只有你就是我的大事,我愿意为你断袖,你愿意与朕一同守着大好河山吗?”萧家某个文艺细胞发达的子孙这样对自己的男宠告白,从此这个由萧裕纯与宋明哲无意间发明的举动,成为了男子间情谊深厚的不二代名词,这是在座两位不曾想到的。 如果这幅场景换到二十一世纪,那就是霸道总裁开着豪车带着男性好友特特驱车几个小时,专门去吃街头风味十足的百年老店,冷冷的狗粮在围观群众的脸上胡乱的拍呀。 等宋明哲吃饱喝足,虽然黄花菜没有凉,但是也快了,萧裕纯冷着脸摆出一副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的样子一个劲儿催西风赶车。西风心里苦,西风要说,主子方才还和蔼可亲问某人吃的可够,不够再吃点,像春天一样温暖,怎么轮到西风宝宝就像寒冬一样冷酷了? 话虽如此,端王手里用着的能人,多少都有一两把刷子的。不多时,西风就带着萧裕纯和宋明哲到达了昨天西域女子娇娇放他下车的地方。 车上宋明哲详详细细与世子描绘了自己的经历,第一次从验尸司门口被带走,第二次被送到了橡木胡同门口,两地相隔甚远,都是在城东范围。这时候就是考验英明神武的萧裕纯的功力了,他沉思着用马车里小巧玲珑的茶盏在桌上摆出了架势。 “两次行车你大概坐了多久?” 宋明哲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第一次酒尚未醒,老实说我也不能告诉你到底是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宋明哲看着萧裕纯渐渐冰冷的脸色,丝毫不惧,“但是第二次到橡木胡同,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三刻钟有余,并且回来路上她自己也非常紧张,未必有心思绕路,你看呢?” 萧裕纯撑着脑袋,望着茶几上的茶盏,“我们能够肯定的是,他们的老巢肯定是在城西,然后具体是在以橡木胡同为中心发散的圆圈里,这个长度加上范围的限制,锁定的范围在观前街和上门街之间。” “范围还是太大了啊。”宋明哲脸色沉了下来,这么大的区域,就是官家立刻调人用筛子筛一遍也要一两天的功夫,萧裕纯能用的就是他老子的几个私兵,查起来还畏首畏尾,不能过于张扬,怎么看都是没有小半个月下不来的工程。小半个月的功夫放在宋明哲前世,都能环游半个世界了。 “去,把邵文远找来。”萧裕纯对着窗外吩咐,立刻有随从一路小跑朝着端王府的方向,宋明哲还未喝完第二盏消食茶,就有人带着端王手下的能人来了。 要说邵文远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样子,对小王爷态度恭敬,但分寸拿捏的不错,没有多少谄媚的嘴脸。细问起来邵家百年前也是纯阳派孟真人首席大弟子,虽然眼下纯阳派式微,但是百多年前也是鼎盛,特别是孟真人先父孟寒江道长,号称一代剑圣,将太一真人传下来的混元内功,蓬莱剑法发挥到了极致。就算是酷爱画仕女图的孟真人,也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邵家离开门派多年,但是和很多纯阳旧人一样,身上纹着一方小章,名曰青藤门下走狗,以此纪念先祖在玉京山青藤斋学艺的旧事。 是以,邵文远虽是江湖人士的,算起来一介武夫而已,但是端王父子一向礼遇有加。邵文远也真是个能人,并没有刨根问底寻摸清楚事情经过,只是简单问了宋明哲,“是要寻一处地方?蒙面待在车中不知方向?可有听到特殊的声音?” 没有理会宋明哲一问三不知吃饱了撑的白痴样子,主动给宋明哲重新挽上白布,让他用耳朵细听,并让西风驾着车往南走走。 “可有听到打铁声,吆喝声,驼铃声?”邵文远南方口音,口齿清楚,让宋明哲有种游戏主播的错觉,可惜拐了好几个弯,宋明哲一概摇头,眼看毫无所获。突然听见邵文远拍了一什么东西的声音,后来问了萧裕纯才知道,邵文远一拍脑袋,跳了下车,不多时回来,手里拿了一把蒜香豆,“仔细闻闻,路上可有闻过这个?”他把豆子在宋明哲鼻子跟前晃了晃,宋明哲点头如捣蒜,娴熟的伸出两个指头夹起豆子放进嘴里大嚼特嚼。邵文远面有得色,萧裕纯无奈抚额。 就这样,一行人走走停停,路过茅十八卤菜铺子,桂小宝香酪摊子,清明老字号臭豆腐店,七绕八拐终于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宋明哲拍了拍吃撑的肚子,表示自己已经无力挪动,恕不远送。邵文远对宋明哲的出众表现提出了重点表扬,如果不是当着萧裕纯的面,定是要在宋明哲的头上摸上一摸。后来邵文远和宋明哲混熟了爆料,那个时候他可是真的动了挖墙脚的念头,觉得小宋同学奇货可居,奈何小王爷就是不肯割爱,双手一摊,表示无奈。宋明哲内心给萧裕纯加了好几分,没有随便卖了兄弟,够义气!想当年,自己宿舍几个混球,若是自己能换几份牛肉炒饭,他们肯定立刻把自己打包,白送给食堂大妈! 本来是昨晚发现的线索,如果不是世子夫人硬生生插了一脚,估计现在早就端了老窝,现在哥几个都在庆功宴喝酒划拳了,但是事已至此,过去了只能过去了,不然你只能得到挠秃的脑门和拍青的大腿。宋明哲为了兄弟家庭和谐,特意略过了端王府门口坎坷的这段,只说自己搭错了车稀里糊涂被带到了城外,发现后跳车又不幸落了水,不管姓萧的信不信,反正我姓宋的信了。宋明哲摆出理直气壮,爱咋咋地的态度,萧裕纯面色阴晴不定在他身上转了转,忙去询问探访结果。 王府随从擦了把脸,赶紧靠着马车回话,据房主说,靠西的那排屋子前几个月确实有几个西夏人来租了地儿,白日里也去城西热闹的地方摆摆摊子,捎带着卖点西边带来的小物件,主要还是几个人刷枪弄棒卖个身手,昨夜不知为何突然急吼吼过来退房,自己凑不出来定金也不在意,一群人连夜不知道去了那里。 “他们骑马还是坐车?”萧裕纯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随从楞了一下,但好在这些问题自己也是询问过的,当下并不慌张的回答,“好几辆车,似乎还有身体不好的女眷,被抱上车的,听房主说有鼻子有眼睛,男男女女人人不老少的,来租房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人,不然他定时要加三成房租的。” 邵文远早就识趣的借着人有三急尿遁了,是以车里只有宋明哲和萧裕纯两个人,萧裕纯似乎叹了一口气,“明冲和定娘的婚事定下来了吧?” 宋明哲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几天刚下了小定,小顾将军过了年就要回去,两家人年前就想把喜事办了。” “西风——”萧裕纯扬声叫道,“把之前的信儿给玲珑姑娘送去。”西风悄无声息走后,宋明哲试探着询问,“什么事儿要这个时候告诉玲珑?”萧裕纯只是摇头,并没有回答,过了片刻才说,“明晚我们玲珑姑娘的寻花小筑见吧。” 寻花小筑里,霜儿站在门外,听着屋里惊心动魄的动静。自从姑娘收了端王府送来的一封书信,突然像魔障了一样,先是放声大笑,说着“是他!是他!”过了一会儿又是嚎咷痛哭,嘴里喊着,“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忽然开了门,红着眼睛满面泪痕,态度却是平静吩咐自己,“明晚小王爷过来做客,你寻几样他爱吃的东西准备准备。”霜儿偷偷瞄了一眼打开的房门,里面好似开了一个修罗道场,桌子椅子茶壶杯子再无一样完好,地上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散落了一地,最显眼的还是一件自己从未见过的大红嫁衣,被剪成了一缕一缕,看得人心惊肉跳。 霜儿心下正为着这不知为谁而绣的嫁衣可惜,姑娘又吩咐自己拿个火盆进去,这天尚未到需要火盆的季节,主子这是?霜儿把嘴唇咬的发白,只是顺从的低下了头,不多时端了火盆进去,小心在一地杂乱中寻找立足之地。却是看见姑娘躺在香妃榻上,双目紧闭,面上哀戚之色甚浓,一张西风送来的纸条被吹落地上。霜儿只看了一眼,“关于你多次催问的姚家村少年下落……”忽然玲珑姑娘一个翻身,似乎要醒的样子,霜儿不敢再看,服侍多年从未见过姑娘如此失态,她轻手轻脚略略收拾了左近,放下火盆就离开了。她刚轻轻阖上门,方才睡着的玲珑姑娘睁开了眼,神色清明,起身把那张端王府送来的纸条扔进火盆,火舌轻舔之下瞬间化作一团灰烬。玲珑姑娘好像一尊磨喝乐娃娃,衣饰再华丽,容貌再秀美,眼中不再有神采,没有半点生气。 今夜,寻花小筑,不见不散。宋明哲起床在窗前伸着懒腰,发现自己书桌上镇纸压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上面写着这几个字。保证速度,送货上门,西风同志比前世的快递小哥要敬业的多啊,宋明哲捧着鸿雁传书一个人偷偷的乐,这种暧昧的态度落在他人眼里,又是一段风流故事了。可是你现在要是问宋明哲,萧裕纯和一盒子椒盐酥肉掉水里,他救哪个,他一定毫不迟疑的告诉你,萧裕纯那里,等着救他的人排满一条观前街,椒盐酥肉浪费了可就对不起做菜的劳动人民无数心血了啊,宋明哲淌着激动的口水如此表示。所以现在两个人关系大概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吧。 “咚,咚,咚。”宋明哲站在寻花小筑门前,正等着人开门呢。啪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眼前,似乎是一块白花花的银子,外面胡乱裹着一张纸。好奇宝宝正准备打开看一眼,霜儿已经过来面有挑衅意味的开了门。宋明哲自然而然把手被在了身后,昂首跟着霜儿姑娘进了门,穿过月洞门稍微落后了霜儿几步,乘着四下无人,低头一看,纸上几个字却是,善自珍重。或许是自己手心出汗,亦或许是今早雨后湿润,纸上洇湿了一片。今夜莫非是鸿门宴,但是这个字迹陌生,分明不是萧裕纯的笔记啊。这又明明白白是一个警告,不可能这么碰巧让自己在门口捡到…… “你怎么还不过来,杵在哪里做什么,当门神么?”前面花树后露出萧裕纯的半边身子,他正一脸不耐烦等着自己,“以前闻见香味你跑的比狗都快,今儿怎么这么反常,倒要我来接。”宋明哲握着纸条的手紧了又紧,终于下定了决定把手心事物塞进自己袖子,甩了甩头,声音一如往日清脆,“哎呀,就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下一章,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都是好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