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季明航到了有一会儿了。 他和幼儿园的门卫员认识,刚到门口就被拦下来。那门卫拿着登记表,一个劲儿跟他打听小公主的身份。 他看了看小公主填的登记表。 后面,“顾笙笙”三个字写的横平竖直,身份信息也填得认认真真,能写的全写上去了,连身份证都押在这儿。 读完身份信息,季明航又看向那个同时被递过来的身份证。 小公主穿着白衬衫,扎着马尾,素面朝天。坐得规规矩矩,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有点不自觉的嘟起来。 虽然办证的时间是几年前,但看照片,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她要是背起书包穿上校服,坐在初中教室里都没人觉得奇怪。 完全就是个孩子。 才19岁…… 他19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被他爸押着考大学,窗户封住了翻不出去,就开始计划怎么避开房子里的保镖、找条路逃到院子外面去…… 反正自从17岁离家出走被逮回去,他就陷入了这种水深火热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小丫头被她家人找到,他还能多过几年逍遥的日子。 不过现在想想,也幸亏那个小丫头被她家人发现,不然按他的那种养法,她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给她梳头发的时候,生生扯掉了一大把,吓得他立马把头发藏起来,不敢给她看。 他都不知道人还能掉那么多头发。 所以后来被押回家、挨他爸那顿棍子的时候,他也挨得挺甘心。可惜那以后,只要他想打听打听那小丫头,他爸就回屋找棍子,弄得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一想起来就屁股疼。 她好像和他说过一次她的名字,但是他当时忙着吃饭,完全没记住。后来叫她也就是喊“喂”,“喂起床了”、“喂吃饭了”、“喂我们去出去玩吧”,一次都没喊过。不然他还能找到她跟她道个谢…… 如果不是仗着他曾经也养过小孩的经历,四年前在看到被留在家里的季小航时,他未必能有勇气下决心把他养大。 虽然后来他很快就明白,这两个完全不能用一种养法…… “这到底谁呀?”门卫还亮着八卦的眼睛,“我问她的时候,她说是你家亲戚,但是我悄悄问你儿子,他说那是你女朋友。” 季明航低头失笑。 他都能想象到那两个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 小公主肯定是一副“你一定要相信我!”的一本正经,认真得让人都没法不信。 季小航估计是一脸“我就是在胡扯啊你又拿我没办法”的欠揍样,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反正肯定不是跟他。 季明航把小公主的身份证塞到兜里,嚼着奶片往教室走,把还在问的门卫丢在后面。 看现在这时间,亲子活动应该开始了,也不知道就季小航那闹腾劲儿,小公主能不能撑下来。 …… 完全不闹腾啊。 季明航站在教室窗外,看着那个乖得像只小白兔的季小航,扯着嘴角啧了一声。 这谁呀? 昨天叫他起床的时候,他可是哼哼唧唧赖了一个小时的床、最后被他用脚踹起来的。怎么对着小公主,就老实地跟个三好学生一样。 小公主说一句,他就点一个头,小公主没发话,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季明航敢保证,如果现在坐在季小航身边的是他,季小航能拿着那染料玩得满身都是。 啧。 他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看向小公主。 她穿了件白色的棉t恤,马尾嫌麻烦地胡乱盘在了头顶。偏头时偶尔露出个侧脸,都挂着甜甜的酒窝。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就明白老陆说的那句“小公主就是讨人喜欢”了。 她这个样子,谁能不喜欢? 季小航被她捏了三次脸都没吭声…… 看来是忘了自己前两天站在沙发上高呼“男人的脸不能碰”的英姿了。 教室很大,所有人都坐在前面,所以直到开始表演,都没人发现窗外的季明航。 他干脆大咧咧地靠在窗台上,嚼着奶片,看他儿子怎么卖乖。 表演开始的时候,他离开接了个电话,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回来,正好看到小公主把季小航抱上钢琴凳。 小公主也是不得了了。 季明航翘着嘴角,趴在窗台上用手机给他们录视频,边录边想,下次干脆把监督季小航背26个英文字母的任务交给她算了,没准能考出个100分。 钢琴弹完,所有的表演都结束了,老师把做好的塑胶画发下来,家长就带着孩子陆续地离开。只有小公主,还拉着季小航在角落里捣鼓着塑胶画。 季明航躲到一边,稍微往里探了一点头。 她正在用锥子给小马驹扎孔,把钥匙链穿过去,然后挂在了小卷毛的小书包上。接着又把蝴蝶按同样的方法挂在了自己的包上。 蝴蝶一晃一晃的,在阳光下颜色好看得不得了。 这时,季小航突然抬头,正好对上了季明航的眼睛。他嘴边张得老大,眼看就要站起来冲向他。 “嘘。” 季明航手指贴嘴唇朝他做了个手势,看了看还在埋头干活的小公主。 季小航心领神会,乖乖地坐好了。 但他刚坐好,小公主的电话就响起来。她让季小航在这儿等她一会儿,然后拿着手机边接边往外跑。 见她离开,季小航赶紧蹿到窗口,大呼小叫:“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来!你看到我弹钢琴了吗!我刚才……” 季明航看着他攥在手里的那个小马驹,伸手捏了下他的脸:“这么喜欢这个?” 季小航:“男人的脸不能碰!” 季明航一口把奶片咬碎。 没、忘、啊。 他靠到墙边,双手抱臂看着花:“你们做手工的时候我就来了,一直在外面看。” 见季小航撑着胳膊钻出身子又要叫,他伸手把他按回去,“全程都让人家陪着你,现在你爸来了再把人赶走,季小航你这打算可不地道啊。” “我没想赶她走,”季小航瘪嘴,不情愿地小声嘟囔:“他们都是两个家长……” “行了,”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季明航拍了下他的脑袋,“我先回店里,你一会儿跟着她回去。” 说着,他接住一朵正从枝上掉下来的蔷薇,和小公主的身份证一起放到窗台上。然后又捏了一把季小航的脸,转身离开。 “看什么呢?” 顾笙笙一进门,就看到小卷毛脚离地撑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 但她刚走过去,他就迅速蹦下来,一脸无辜地摇着头。 不说? 顾笙笙盯住他。 盯…… 有花? 她刚盯住小卷毛,就被窗台上的颜色吸引住了。 顾笙笙把身份证和上面的花拿起来,花的颜色和味道都很新鲜,好看得不得了。 捧着看了一会儿,她眼睛睁得大大地问小卷毛:“送给我的吗?” 小卷毛望向窗外:“它正好掉下来,我就接住了……” “谢谢!!!”顾笙笙又弯腰捏住他的脸,揉揉揉。 刚刚她哥打电话交代她明天相亲的事,她心情正差,瞬间就被鲜花治愈了! 她把花别到耳边,笑嘻嘻地问:“好看吗?” 冒领功劳的季小航比较心虚,一声“嗯”回答的都不是很有力。 他躲开顾笙笙的目光,拿过她的手机:“我给你照相吧。” 顾笙笙愣了愣,再次上手捏捏捏:“好呀!” 超级可爱小卷毛! 捏捏捏! 31 虽然和季小航说的是回店里,但季明航还是被那通电话喊到了外地。 龙山墓地在隔壁市,打车单程都要四五个小时。 前一阵下了几场暴雨,墓地里的不少墓受了损,昨天他一接到电话就赶了过去,把季小航托付到了老陆家。忙到早晨,想起今天还有亲子活动,放下事情又往幼儿园赶,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但愿骨灰盒里的沈哲不会怪他。 坐在大巴车里,季明航调了下座椅,打算睡一会儿,刚闭眼手机就响了。 他打开微信。 是老陆发来的。 “小公主刚刚传给我几张照片心” 想起小公主还以为老陆是季小航他爸,季明航揉了揉眼睛,敲字:“发给我就行。这两天季小航麻烦你了,要是今晚我能赶回去,晚饭街后头那家海鲜烧烤。” 老陆二话不说就把图传了过来。 全是关于季小航的。 有他在专心作画的、和小女生说话的、捂着脸不让拍的…… 照片最后,还有一句话。 老陆:“还有两张她发完就撤回去了,不过被我及时存上了,一起发给你呲牙” 季明航往下看。 一张是小公主的侧面照片。 她耳边别着他接住的那朵蔷薇花,扶着窗台朝外望,阳光太足,她的脸被光照得仿佛透明,让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看了一会儿,他又点开了下一张。 另一张和前面的都不一样,是份短信截图。 上面的消息是…… 相亲的地址和时间。 明天上午…… 季明航拿出奶片丢进嘴里,睡意消去不少。 而这时的顾笙笙却已经回到原来的房子里了。 对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她觉得觉得不习惯。 那种一眼就可以看遍的家,才是最温暖舒心的! 但总不能让她妈派来的司机去旧街接她…… 没精打采一整晚,第二天一早,接到司机的电话,顾笙笙痛苦地收着小腹肚子下了楼。 昨天到家的时候就从收发室把衣服拿了。不出她所料,完全是她妈挑衣服的眼光,白色的英伦宫廷装礼服短裙,纯手工抹胸蕾丝勾边,半露背的束腰系带。 可是…… 那是她以前的尺码!!! 昨天拼了命把裙子塞进去以后,她就一口水都没敢再喝,现在走路都要谨慎呼吸,生怕哪口气松大了把裙子崩开。 但她一下搂就发现,来接她的不是她妈的人,是她哥的! 早知道就不用回来住了,连衣服都不用换…… 她为了穿好这条裙子,可是天不亮就起来了! “等我几分钟。” 顾笙笙跟司机打了招呼,跑上楼,把随时要崩的衣服带子重新系松了一点。 当然,她也没忘给她哥打电话抱怨,但顾深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今早临时决定换的,别的了便宜还卖乖。” “……” ╭╯╰╮! 大了胆子的顾笙笙抱起电脑包,往楼下走。 反正去拜访也就是做做样子,干坐着也挺尴尬,干脆去码字好了。 存稿已经很不够用了…… 但等到了地方,顾笙笙才知道,她带着电脑去打发时间的行为还是不够看,对方为了避免干坐着的尴尬,在她进门的同时就借口有事出去了,连杯水都没给她倒。 离季明航差远了! 她的眼光果然最好! 顾笙笙坐在客厅打开电脑,安安静静地码完了一章的内容。 她第一次觉得,把相亲地点定在对方家里也挺好,至少周围没人打扰。想起上次她被放鸽子的那场相亲,她可是被她妈派来的人团团包围,连掉了点妆都要重新上。 但是想着想着,她突然又想起来,她哥好像提过一句,那位相亲对象,正在和女友同居…… “砰。” 顾笙笙回头。 一个穿着家居服的女人正站在后面,一脸惊吓地看着她。 顾笙笙睁大眼睛。 好漂亮呀…… 美貌什么的,顾笙笙完全抵挡不住!她主动地小心问:“请问,你是霍雨淮的女朋友吗?” 对方没有回答…… 默认了! 顾笙笙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 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解放了。 如果不是对方有了女朋友,她真的没有自信能推掉后续的相亲! 不过漂亮女朋友看起来好像有点懵…… 心情大好的顾笙笙抱着电脑,很快就把相亲的时候解释清楚,就差拍着胸脯让她放心啦。 然后,两人就开始聊了起来…… 漂亮女朋友居然是她的书迷! 她的每一她都看过! 那就聊剧情吧,她正好在卡文呢! …… 因为聊得太开心,相亲正主回来的时候,她还有点舍不得走。 恋恋不舍地和她告了别,走出门的时候,她回了下头,霍雨淮正把那个叫冉冉的女孩儿抱在怀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笙笙笑了笑,但很快眼神就黯了下去,刚才的那股兴奋劲儿忽地消失了。 看着他们,她想起了季明航。 她想他了。 特别特别想。 上次见面的时候,虽然解释了相亲的事情,但他到最后都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她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了,要是他又觉得她麻烦,不想理她了怎么办…… 咬着嘴唇走下楼梯,顾笙笙越想越伤心。 她把司机打发走,自己站在楼门口发呆。 “滴滴!” “滴滴!” “滴滴!” 耳边,喇叭声一声接一声地开始响。 顾笙笙心情正坏,皱着眉就气呼呼地望过去。 一眼就愣住了。 季明航正斜靠在小电驴上,穿着一身帅气的黑色连体工装裤,翘着嘴角朝她看。 见她总算看到自己,他从小电驴上起身,两步走到她眼前。 对着她呆住的眼神,他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脸,用那种他特有的、漫不经心的腔调,问:“小公主,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