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间堂准备搬家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跟张凌毓研究落脚的地方。 我研究了半天之后,干脆把笔扔在了桌子上:“算了,不找了,先找个酒店住下。然后,把我们半间堂推向吉省的风声放出去,让当地术士帮我们找地方。” 溪月看向我道:“你真要跟当地术士掰腕子?” 叶开摇头道:“不是狐狸想不想,而是这个麻烦必须接。” “江湖人各有各的地盘,你去了人家的地盘上,即使什么都不做,人家也不会放心。要么得撵你走,要么得让你听话。如果,你两条路都不想走,你就得让他们听话。” 叶开往我这边指了指:“你觉得,狐狸是个能去拜码头,认大哥的人吗?” “他不拜码头,人家就得觉得,你不给面子,就得找你麻烦。” “一般来说,人家上门之后差不多得走两个路数,一个是摆擂台,明刀明枪地跟你做过一场,输赢各自认本事。但是,我估计他们不会这么干。现在整个东北都知道半间堂和三局什么关系,打擂台这种事情容易出人命。明面上死了人,谁都不好交代。” “所以嘛!他们应该是走第二条路,也就是弄一桩他们当地术士都接不住的生意让我们接。生死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那个生意,我们接住了,自然是谁都得服气。接不住,按照江湖规矩,我们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要是以生意论输赢的话,出题那一方,不仅不能给我们使绊子,还得给我们安排好食宿,交通工具,以示光明磊落。” “狐狸的意思,就是等着他们给我们安排地方。” 溪月想了想道:“我们为什么非得跟他们过招啊?不理他们或者强压他们,不就完了吗?” 叶开笑道:“你个呆瓜。” “世上为什么会有江湖?是先有人性后有江湖。如果,人人都是圣人,那这世上就只有净土,没有江湖了。” “早点休息吧!我们得赶在入冬之前搬到吉省去,要是冬天再往白山上去,那就更难了。” 叶开说得没错,我着急搬家的原因就是想要在入冬之前赶到吉省。如果拖到来年开春冰雪融化的时候,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我们说是没有刻意挑选落脚的地方,却在远离旅游区的酒店里安顿了下来。按照我的本意,是准备等着当地术士上门,没想到,白山术士没到,我却先碰上了旧日的仇家。 我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走进了一片刚挖好的坟地。上百具用白布蒙着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土坑边上,风一吹来,尸体上的白布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条染血的狐尾。 我的头皮瞬时间一阵发麻。 狐狸,那白布下面的全都是狐狸? 我还在震惊之间,就听见有个女人幽幽说道:“你来啦?过来给我姐姐上一炷香吧!” 我抬头往前看过去时,却看见离我很远的地方立着一座大坟,一个全身戴孝的女子,正带着五个小孩跪在坟前。 那个女子没有回头,五个小孩却全都转过头来,露出五张毛茸茸的面孔,五双瞳孔倒竖着的眼睛,凶光四射,像是恨不得扑上来把我活活撕成碎块。 那个女子轻声说道:“跪好,给老祖宗送行。” “他的修为已经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身边又聚集了大批高手,现在,我们杀不了他。等他进山,我们再跟他分生死。” 五个小孩重新跪好之后,那女子才幽幽说道:“我叫白知画,是石狐一族最后一个成年狐仙。石狐一族拜你们陈家所赐,已近灭族了。” “记住我和这五个孩子,我们都是要灭杀你们陈家的狐仙。” 传说,仙家要报仇之前,都会通知仇家“我来复仇”了。 跟我们陈家有仇的狐仙,就只有当初的石狐。 原来,当年逃走的漏网之鱼,并不止我在河边见到的那只白狐,还有另外五只小狐狸。 我看向白知画道:“我等着你们!” 我知道,白知画他们不是本体而来,我们之间打不起来。等到她真的来找我的时候,说不定谁杀得了谁。 白知画平静道:“我们仙家一向恩怨分明,我们之间的仇恨化解不了,但是理一定要讲清楚。” 我冷笑了一声:“你想讲什么理?总不会是告诉我,你们剥我的皮,是占了天大的道理吧?” 白知画没有反驳我,站起来举手向天:“石狐一族,妖仙白知画在此起誓,今日所诉一切如有半点虚假,愿受五雷分尸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我刚一皱眉头,就见白知画的手指往我眉心上点了过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自己家里。 我看见我爷坐在桌子旁边,只是我爷看着年轻了好几十岁。 白知画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好好看吧!这就是当年发生的事情。” 等我再往屋里看时,屋子里已经多出两名白衣女子,我爷拱手道:“两位大仙昨日托梦说要找我,不知道在下能帮上你们什么?” 其中一名女子开口道:“我叫白知命,这是我妹妹白知画。村子里的人都叫我石狐娘娘。” 我爷一下就站了起来:“娘娘恕我眼拙,没认出娘娘真身。” 白知命道:“不知者不罪,坐吧!” “我这次找你,是想让你把我的皮剥下来。” 我爷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娘娘是要化人?” 白知命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少。那你说说,剥皮之后能化人么?” 我爷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祖师爷传下的剥皮术里,确实提到过帮助妖仙剥皮化人的办法。” “相传,妖仙化形之前必须先褪去身上的兽皮,这是妖仙特有的一劫。据说,要用雷火烧去皮毛才算是历劫成功,很多妖仙都因为扛不住化形劫雷,身死道消。” “皮匠帮着妖仙剥皮,就是在帮它挡劫数。这一劫至少也得算在皮匠头上三成。这种事情做不得。” 白知命说话之间,拿出一包金条放在了桌上:“我知道陈师傅的顾虑,这只是一点见面礼。只要陈师傅肯出手,必有重谢。” 我爷还没说话,白知画就抢先道:“陈师傅,我只想问一句话,如果你动手剥皮的话,我姐姐能不能渡过化形劫?” “能!”我爷直接点了头:“祖师爷传下来的秘术从未失手。但是,这个生意,我不能接。” 我爷起身道:“两位大仙,我陈家只是小门小户,就会那么点剥皮子的手艺。我不敢骗两位大仙,但是也不敢去应对劫数。请两位大仙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白知命笑道:“说得像是我们要强逼你一样,我看陈师傅是没考虑清楚,我再等你考虑考虑。” 白知命放下黄金起身就走,我爷却坐在那里看着十多根金条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我知道,我爷这是动心了。 我爷没其他什么毛病,就是贪财抠门这点改不了。 我爷制皮子的手艺好,要价也高,还总给人家加价。不愿意出钱的买主,他说死也不会接人家生意。 村里人有事儿,让我爷帮忙出力,他二话不说。要是让他出钱,门儿都没有。 村里那年修路,各家都出钱,就我爷不出,他说了,你们修那路,我保证不走,我也一分钱不出。结果,他真就宁可绕路走,也不踩村里那条新路。 这么大一笔黄金放在这儿,他不可能不动心。 我爷就这么看着黄金看到了晚上,我奶奶回来之后,我爷才挪开了眼睛。 那时候,我奶奶还没过世,我爷自然就把狐狸剥皮的事情跟她说了。 谁知道,我奶奶跟我爷一样,开口就问能捞着多少好处? 我爷摆弄着金条说道:“这笔钱倒是小事儿,我想要的是那张狐狸皮。” “那只石狐少说也得修行五百年了。五百年的狐皮啊!那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东西啊!能驱邪祟,纳百福。等我死了之后,找块风水宝地把狐狸皮放棺材里一起埋了,最少能保佑老陈家五代兴盛。” 我奶奶听得是两眼放光,不过她又担心道:“你真能帮那狐狸渡劫?万一要是失手了,它还不得找上咱家?” “我愁的就是这个事儿。”我爷说道:“劫数可是老天爷定下的玩意,哪有那么容易过去啊?” “我得想个办法堵上那狐狸的嘴。这事儿不急,拖它们几天,离着石狐渡劫的日子越近,对咱们就越有利。” 那天之后,我爷就故意拖着不给石狐答复,那两只狐狸也来找了我爷几次,威逼利诱的招数都用上了,我爷就是不松口。 直到我爷估摸着狐狸渡劫的日子快要到了,才开口道:“大仙,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这心里实在是没有底啊!” “渡劫这事儿,谁也不敢说百分之百就能过得去。万一要是我失了手对谁都不是好事。” 白知命好像是看穿了我爷的心思:“陈师傅要怎么样才肯出手?” 我爷说道:“两位大仙想让我出手,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白知命不动声色地说道:“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