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浴的母亲,在白色浴缸中留下了血痕,如同她雪白的手臂上。母亲在哭,却喝令幼女不准哭。 “你到底懂些什么呢?” 易微婉知道的,她生下来就是一个祸害,是别人的拖累。她是一只毒蜘蛛,织出恶毒的网,将萤火虫困在了其中,动弹不得。母亲就是那只萤火虫。母亲气的是这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竟也有哭的权力。气的是,她们母女的哭,都对现实没有任何帮助。她们一贫如洗,朝不保夕。 “在你之前,我有多美好的回忆。给男人看到我的眼泪,他们就会赠我珍珠。我的眼泪,曾是珍珠。” 母亲披着浴袍,对她喃喃。 易微婉醒来时总算不在地底下,在汤毅凡床上,他坐旁边,问她怎么样。 她想了想,说,“我要去巴黎了。” 他声音沙哑,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对。刚才你说过另外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我说,如果你娶我啊。”她揉揉头,确保这厮没给她创处贴个透明胶了事,他一向觉着她是海绵做的,软是软,摔不坏。“您天天讲笑话,还不许我讲一次嘛?” 汤毅凡点了好半天头,她都觉得他再点下去就跟她一样脑震荡了。 点好头,他站起来转身就走。她听着那砰砰砰下楼的声音,跟机关枪似的。她以为他像哥哥一样,就这么走了。 可没多久他回来,手里拿着个小盒子。他把她右手拽出来,攥着她的手,用她拇指在上面按了一下,然后开始哔哔的触各种按键。 “entryauthorised”机器女声。 她愕然一秒,忽然明白他在干什么。 每次进这房子,他都是在门口旁边的盒子上摁一下,然后门就开了,还有个巨温柔的女声说,eleback。 她问,“让我帮你看房子是吧?” “嗯。” 好的。 她卷被蒙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30分钟之后。” “那您15分钟之前就该去过安检了。” “不用。湾流刚落地。” 他的私飞是湾流g650。她极爱他的湾流,因为有超大的窗和超小的空噪。入手的时候,工程师介绍说,如果再快一点点,它就可以追上声音,但这并非是一件好事情,所以他们让她保持在声速以下。有时当湾流爬升到了万米以上的高空,他会下令向下俯冲,在那瞬间追赶声音。她问,是不是大于声速就可以让时间倒流?他答,傻子,那是光速。 他还说,时间倒流干什么?过去的事,该忘的就忘,有些事不必记一辈子。又是这句,她恨死了。 “怎么回去的这么急?” “我爸要结婚。下回你再来,就有个弟弟给你调戏了。”他翻手腕看表,“得,我走了。好好爱护这房子,说不定我妈的幽灵半夜会来看你。反正我知道她总来看我。” 原来是这样。父亲又要结婚了,他在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对着水面,默不作声地怀念她。 于是其实他也知道,有些事是必须记一辈子的。 她叫住他,“可我就要去巴黎了。我不能一直在这里。” 他对她眨眼睛,“这话说的,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不是?一直在的就只有这房子,你让她知道你没事儿,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