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是真没想到,江白砚会主动提出同床。 他还散了发,很难说清究竟是有意无意。 门口竖起尾巴的阿狸:这小子绝对是故意! 在它支离破碎的记忆里,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诱引。 阿狸挪了挪爪子,见江白砚略微侧身,把发带放上木桌。 这是个看似漫不经意的动作,实则眼风轻掠,不动声色扫过门边那团雪白。 淡淡一眼,没多余的喜怒,与面对施黛时的神色迥乎不同,像把寒意渗骨的刀。 再转眸,江白砚收敛杀气,回转身去。 失血太多,他的肤色是纸一样的白,立在灯下,如寒石雕铸。 施黛没拒绝,点点头:“好。” 江白砚能有什么坏心思,以他的认知,显然是想贴近了抱一抱。 就算江白砚不提,在刚刚,她也琢磨过盖被子一起入睡的可行性。 得她应允,江白砚关拢房门,坐上床榻。 他取了发带,青丝直直倾坠下来,落在洁白中衣,像肆意泼洒的水墨绘卷。 因是坐姿,江白砚需得仰头看她,眼底噙出浅笑。 “雨夜寒凉。” 他道:“床榻湿冷,我为你暖一暖。” 轻且淡的声线,如初冬清霜。 话音未落,施黛倾身向前。 如今她比江白砚高些,低头吻上他薄唇,气息好似密密匝匝的网,迎面覆下。 五指不自觉蜷起,在被褥攥出道道褶皱,江白砚眼睫倏颤,耳尖溢开薄红。 施黛今夜沐浴过,周身萦绕淡淡皂香,与她的唇瓣一般清甜柔软。 像含苞欲放的花,颤巍巍探出一丝细嫩的蕊,引他攫取袅袅暗香。 出于本能地,江白砚抬手环上她后颈。 他体温偏冷,嘴唇却是温热,细细辗磨间,像落进融化的糖浆。 施黛被吻得心乱,忽地睁圆眼—— 某种湿热的触感舒缓扫过,江白砚竟在她唇上舔了一下。 只轻轻一碰,惹得她从尾椎骨窜开缕缕的麻。 施黛身形僵了僵,江白砚仍是抬头看她,双目蕴藉薄光,迷离得像蒙了纱。 他问:“可以吗?” 早在几天前,他就尝试过舐上施黛指尖。 即便不懂技巧,也有渴求爱意的秉性,这是江白砚下意识的探寻。 作为回应,施黛再度吻上,像他一样探出舌尖。 舌与唇的触感相似却不同,带着潮湿水意,裹挟难以招架的热气。 舔舐糖水一般轻扫而过时,她感到江白砚在发颤。 施黛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江白砚少有神色变化,要么冷如寒霜,要么温润含笑,在她的印象里,大多时候面白如玉。 唯独这时,白玉染上绯色的朱砂。 大概是极为敏感的缘故,他眼 梢和耳垂尽作薄红,眼里像洇着雾。 被这样的人环住脖子静静仰视,施黛不由面颊生热,正想说点什么,被江白砚又一次覆上来。 ?纪婴的作品《自古沙雕克反派》最新章节由??全网更新,域名 舌尖卷走她唇上的香气,江白砚细细品尝,如汲取水露的兽。 眼尾晕开微小的弧,是欢喜愉悦的征兆,他蹭弄片刻,退开些许:“还能呼吸么?” 第一次亲吻的那日,施黛声称呼吸不过来,他一直悉心记下。 其实已经头昏脑胀,有点懵了。 直到他出声,施黛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嗓音和呼吸都是轻飘飘:“还好。” 她肌肤白净,这会儿漾出薄薄粉绢色,江白砚凝视片刻,复而吻上。 他似乎对亲吻和拥抱怀有远超常人的贪恋,施黛被亲得嘴唇发麻,想伸手推开,最终停下。 算了。 就当是把过去那么多年的触碰,一点点补给他。 更何况她也沉溺在其中。 江白砚的吻温柔得不可思议,偶尔加重些力道,不疼,只有酥与痒。 施黛晕晕乎乎双颊泛红,不知什么时候躺上了床榻,侧目瞥向墙角,阿狸早已不见踪影。 偏院里有好几间房,它想必找得到舒服的去处,不至于在廊间受风吹雨打。 施黛当然没让江白砚给自己暖榻,钻进被褥里,被冻得瑟缩一下:“好冷哦。” 江白砚熄了灯,室内烛火暗下。 窗外骤雨斜风,室内一派静谧恬然。 他甫一上床,腰身被亲昵贴上。 少女的身体好似青涩的桃,软绵绵拥来,满带甘甜清香。 江白砚一瞬屏息。 “你身上好凉。” 施黛往他身旁靠靠,悠然一笑:“两个人抱一抱,很快就暖和了。” 她喜欢这种感觉。 两具躯体紧密相贴,共享彼此的温度。 江白砚腰身劲瘦,紧绷时会蓦地僵住,等放松下来,便是舒适的软。 香香软软,很好抱。 在黑暗里,江白砚侧身拥上她。 同样是拥抱,共榻而眠时,感受与平日有微妙的差异。 一床被褥罩下,把两人隔绝在隐秘狭小的空间,夜色剥夺视野,其余感官变得尤为清晰。 施黛的温度、呼吸与心跳,皆在他怀中。 江白砚收拢手臂。 施黛身上是暖烘烘的热,比起他,像团暗燃的火。 此刻的拥抱分明熨帖至极,却不知怎地,热意一路灼烧到心口上,烫得他有些无措。 江白砚生涩垂首,面颊靠上施黛肩头。 “这样,”施黛小声问,“舒服吗?” 她一开口,吐息全落在江白砚颈窝。 他明显颤了下,呼吸渐乱渐重:“舒服。” 这道战栗被施黛敏锐捕捉,从心地笑出声。 江白砚不怕疼,怕痒。 见惯了他 平日里冷肃如松的模样,施黛情不自禁想探知更多—— 到那时,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他将有怎样的反应? 一切都是未知。 未知的事物,最让人好奇。 不知出于何种念头,施黛动了动右手。 她抱着江白砚的腰,拇指一按,落在侧方的痒肉。 环住她的手臂猛然收紧,同一时间,耳边响起低低气音。 江白砚止不住地一颤。 他声线好听,当下微微发哑,宛如拂过耳侧的绮丽丝绸,在夜里荡开,压不住旖旎。 施黛本想逗一逗他,没成想把自己听了个面红耳赤。 江白砚这么不经挠? “这个是,”她努力平心静气,“挠痒痒。” 江白砚没出声,鼻尖蹭在她肩头,缓慢平复呼吸。 半晌,他才答:“嗯。” 他说罢笑了笑,带出点沙哑的鼻音:“这也是……教习?” 指的是施黛教他触碰和抚摸的事情。 施黛蓦地警觉:“你你你别挠我!要尊师重道!” 就算挠,以江白砚的敏感程度,肯定也压不过她。 江白砚没动手,只低声笑笑,把脸埋进她颈窝:“不挠。” 十分古怪地,他的呼吸比之前滚烫许多—— 不止呼吸,连胸膛、肢体与面庞,通体都似被火烧。 热意灼在小腹,像汹涌的潮。 发觉江白砚的久久沉默,施黛戳戳他脊骨:“你还好吗?伤口疼?” 怎么感觉他浑身上下僵硬得厉害? 江白砚:“无碍。” 他知此事难以启齿,默念几遍清心咒,小腹下的躁意依旧汹汹不退。 江白砚只得唤她的名姓,借此将燥热驱散:“施黛。” 施黛:“嗯?” 江白砚:“你不怕我?” 尾音很轻,有小心翼翼,也有对她的贪念渴求。 像一只刺猬,把柔软一面毫无保留向她展现,又忧心遭她厌弃。 江白砚未曾想过,自己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 今夜的一切远远超出掌控,在一具具由杀念堆砌的尸骸中,施黛见到真正的他。 在此之前,她所熟知的,是他习惯性伪饰的温和假面。 说来好笑,他竟对那副伪装心生妒忌,光风霁月、清白干净,配得上意中人的心仪。 可那不是他。 施黛说:“有什么好怕的。” 她想了想,诚实继续道:“见到满屋子的白骨,是有点头皮发麻……但如果我是你,一定也要复仇。” 和二十一世纪不同,大昭快意恩仇得多,报仇报恩的事不在少数。 她清楚江白砚的为人,再者,如果他真是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哪会红着眼问出那句“你还要我吗”。 “不过,和尸体同吃同住绝对不行。” 想起他说过的话,施黛来了精神:“你离开青州后,没继续这样了吧?” 江白砚:“嗯。” 施黛松一口气:“等我们把当年的案子查清,安葬叔父叔母后,我带你去四处玩玩。” 江白砚压抑这么久,千万别憋出什么病来。 “以后别胡思乱想了。” 施黛道:“你已经很好很好,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比如说——” 她略略停顿,迟疑几息,被夜色勾出纤薄精致的五官轮廓。 光影交叠里,江白砚看见她的眼。 圆润澄净,如同明丽宝珠。 施黛眸光一动:“你讨厌我吗?” 江白砚沉沉看她:“喜欢。” “可是,”她轻声说,“我也有很多糟糕的地方。不像你,我不会剑术,身法也不强,怕苦又怕疼。” 原来把自己剖开一小块,是这种感觉。 心口像缠了一根细细的线,圈圈攀绕缚紧,心甘情愿把细线的另一头交到对方手上,等他拉紧或解绑。 “不瞒你说,我以前连摔上一跤,都要疼得掉眼泪。” 施黛笑了下:“其实我胆子很小的。在心魔境里,你可以毫不犹豫登通天塔,我迟疑了好久胡思乱想——如果中途死掉该怎么办,上面太高很吓人,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 沉默须臾,她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说出口了,心上的细线缠至最紧,发闷发涩。 这是施黛一直想问的问题。 从小到大没得过明目张胆的私心,她习惯了对身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好。 江白砚是例外。 他的偏私太明显,人心非顽石,施黛自然也觉得惶惑。 江白砚为什么在意她? 她远远算不上出色,过去和现在都是。 没人像这样喜欢过她。 春雨绵绵的夜里,施黛的瞳孔有如寒星。 江白砚与她四目相对:“怎会。” 桃花眼漆黑幽沉,逐一描摹她的清丽眉目。 江白砚道:“我曾行于四海,见万千人。万千人中,独你不同。” 相拥而眠,隔着单薄衣物,感应得出彼此的心跳。 施黛分不清那到底是谁胸口里的律动,一下又一下,震得她昏聩难安。 指尖掠过她一缕柔软的发,江白砚道: “勘破凶案迷局,是谓颖慧;以妖物行商,是谓机巧;屡护百姓安危,是谓仁善;心魔境登通天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谓勇毅。” 有时夜深望月,江白砚会想起她。 月华澄明,纤尘不染,然而太过清冷,与施黛并不相衬。 比起月亮,她更像太阳。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白砚不喜日光。 日色灼眼,照得世间污浊无所遁形,而他正是秽恶之一。 阳光下,污秽最是丑恶不堪。 可施黛理应是太阳,炽烈滚烫,足以照亮一切,也值得拥有一切。 江白砚渴慕她的流连,哪怕被烈日灼伤。 施黛嘴唇翕动,发不出声。 窗外雨点乱了节拍,一滴滴砸在心口上,发出清脆声响。 无星无月的夜里,唯有双目盈盈生光。 “施黛灿亮如阳。” 为她拢好一丝凌乱的发,江白砚道:“得你顾盼,是我此生之幸。” 暴雨倾覆而下,声潮滚滚,好似血液回流入心脏的骤响。 缠缚心上的细线悄然松开,生出一朵青涩的花,有幸栖息于枝桠,绽在春潮带雨的夜。 卑怯、忐忑与不安被抚平消解,许许多多道不明的情愫一拥而起,漫至胸腔。 湿意太盛,方上心间,便入眼帘。 是陌生的、被人好好放在心上的偏爱。 眼眶被水意浸湿之前,施黛按紧江白砚后腰。 冷香萦身,她张口,在他唇上轻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