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时候有林惊凰指点，林间即使没有怎么长时间练习茶艺，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熟练，一举一动都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还能有空闲跟黄晓山聊天，完全不像是别人展示茶艺时候一脸肃穆的模样。 “林间，你知道我欣赏你的手段在什么地方吗？就是你这不做作的样子，你让这茶馆里的茶艺师来，光是泡茶，他能给你整一套拜神一样的流程，还没喝到嘴，期待就给消磨没了。”吃人嘴短，喝人的嘴也稍微短一点，即便是黄晓山出钱，林间出手艺，但是没有林间的手艺，黄晓山出再多钱，也买不到这一口茶。 林间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回应道：“说笑了，我的本领怎么比得上他们专业的…” “我不开玩笑，你这一手虽然不算多么巧妙，但是胜在淳朴，能够得茶真味，你年纪小不懂得此味之妙，但愿以后你能时刻心念如初，我也有机会品尝到如此归真之茶。” 越说越玄乎了，林间都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好在茶已经泡好，他便随手倒入两人杯中：“蓝同学你也试试，看看能不能喝出‘本真’来，我就不信茶水还有什么道理的。” “这位是林间你的同学？”此前介绍的时候，黄晓山并不知道蓝心玉的真名，但既然能被林间专程带来看画展的，她应该与林间极为亲近。 还能从三十二幅画里第一眼看出云山镇的气象，女孩也算有点鉴赏能力，黄晓山问起来历，就是一个有意与蓝心玉结交的迹象。 “蓝心玉，跟我一个年级的同学。”林间解释道，随后示意蓝心玉搭话，能够通过黄晓山这条线见识到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青水坑山神岩刻留下的壁障可以轻而易举地破灭。 有时候外界的力量对比起梦境就是如此的强烈。 “我的家乡就在青水坑，黄老师的画给我很深的印象。”蓝心玉连忙回答。 “你们那地方还真是人才济济。”黄晓山笑呵呵地端起茶，客气话不要钱，又能得到别人好感，何乐而不为？ 能够在博物馆旁边开的茶馆，实力雄不雄厚不用多说，起码底蕴足够，不然肯定开不下去。 雅间里的茶水自然上佳，刚刚泡开，沁人心脾的茶香便开始在室内萦绕，光是闻闻气味都让蓝心玉感到舒适。 她说不上茶水的好处来，香味还是能闻得清楚的。 这股茶香让她稍微清醒，不管林间有什么来历，至少目前看来，对她没有任何恶意。 茶香里不像是掺杂有其他东西的样子，蓝心玉依旧有些难以下口，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懂林间的想法。 究竟为了什么，他才带她到这里看画展？ 不说清楚，她很难有心情品茶，而且也不敢品，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有保护自己的警惕心，即便林间是同学，她也不敢放下戒备。 轻轻地转着茶杯，做出一副怕烫的样子，在黄晓山喝茶的时候，她适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黄老师，为什么在您的画里，青水坑的山，这么压抑？” “嗯”黄晓山仔细品味着嘴里余味，似在思考措辞，然后才开口道：“蓝同学是青水坑来的？我直说没关系吧？” 蓝心玉摇摇头：“能听到外人对我家乡的评价，对我很重要。” 黄晓山点头，示意林间续杯：“我就明白了说，青水坑那边的情况，与其说是远离尘世，不如说是闭塞，你们明明有更多的机会走出来，打开那条大路，展现藏在山里的美景，那一块地方，本来不该如此闭塞的，却偏偏选择了拒绝外界…也不算太拒绝吧，毕竟都有网络电线通进去了，但总体来说…大概像是澳洲的树懒，只要能够活着，就不用太急着运动，但这种不运动状态，迟早要被世界抛弃。” “据我考察，青水坑的旅游条件比鹊仙村好得多，但是现在你们为了迎合游客，很多设施和风格都朝着服务客人转变，正在慢慢失去自己的特色，这种既闭塞又被动接受外界改变的状态，难以长久，要么你们被外界污染，彻底失去自己的特色，沦为一个简单没有内涵的旅游点，要么是不懂变通，被别的地方比下去，结果同样会冷清下来，你要知道，青水坑能有如今，不是因为你们主动，你们那里从来就不主动，这种状况与整个云山镇有关，大概是你们那个镇子从来就没有一个靠着旅游业发展起来的规划，也怪不得你们的短见。” “之前我去过鹊仙村，他们的特色保持得很好，不往游客的喜好去改变，也不因为固守一隅而不变，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本来青水坑能够做的更好，就经济状况而言，你的那比鹊仙村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但是如今鹊仙村正在进行翻新，明年之后，一个全新，却能保持特色的鹊仙村就会出现，青水坑本来地域狭窄，改动不易，如今定了型，又没有其他产业支持，我敢预计十年之后，再也不复今日的情况…” “好端端的怎么说到经济状况上了？”林间赶紧提醒说开了的黄晓山，别偏移话题。 “怎么不能谈经济？一大家得有钱才能谈家风，一块地方也要有钱才能搞特色，特色不是山水保持清澈，不是与世隔绝不被外界污染，而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果不曾被外界影响，就不存在特色的说法，即受到了外界影响，又要保持自己的风格，那需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就算是一个地产大亨，你让他复原一个普通农村试试？花的钱不比建一座成熟的商业区小。” “青水坑的山，哪个地产大亨能够还原？只有大自然，才是真正有资本改变世界的大亨，人要做的就是维持自然赋予的风格，这就叫特色。” “维持自然，要么将所有人赶出去，要么住在里面的人成为自然的一部分，青水坑那边的人不自然，他们在群山之中，已经成为了不和谐的因素，所以他们很快就会被自然吞没，或者让失去那里的自然，不复存在。” 黄晓山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他为了画画跑遍了长海市，各地取景都不太如意，因为他希望的自然一直都没有出现，只能勉为其难选择了相对比较合适的地方，只可惜每一幅画，都没有人造物能够入景。 他的功力没有钟老师深厚，不能以自己的主观去创造人物，只能画景色，一直想要找到突破口，却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以他的看法来说，便是时代已经过去，他或许再也找不到突破山水与人融合为一的境界，困扰许久的问题，想要求解到答案，不知不觉就与两人说出了心里话。 “蓝同学，不好意思，说得有些过分，但你若有心建设自己家乡，就不要怕我多说，我看见的真实，尽在刚才的言语之中，青水坑既要发展，又要底蕴，不能缺少任何一个方向，少了，那地方都不叫青水坑，你的家乡等你熟悉的时候，早就不是以前的青水坑了，我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去那边取景。”他举起林间再次倒满的茶杯，“我看你是有志向有未来的人，才跟你们说这些，能够听得进去，也不枉我第一次见到青水坑的惊艳。”说完一饮而尽。 蓝心玉一时间没有办法完全接纳对方的想法，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举杯回敬，待清茶入喉才发觉到自己草率，可惜已经来不及，温凉茶水滚入喉咙，一股馨香充塞口鼻，让人不由陶醉。 “林间…”她似乎有些明白林间带她出来的意义了。 于是少女对林间的看法又有了改观。 此前的林间即便相当优秀，那也仅是一个人。 如今的林间… 不太像一个简单的人了，他能够看到的地方，远超出少女的想象，当蓝心玉以为林间只是比较聪明一点，最多是一个有心机的小孩，但在不断的加深了解之后，她才发现林间的眼光。 可能比很多人的长远，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意，知道她有心改变家乡，所以带着她去寻找方向，去见外面的世界，帮助她找到自己的定位，家乡的未来。 这种感觉… 应该算是知己吧？她明明不曾表露过心意，但是对方却一清二楚，并且帮她铺好了路，等到她走上去，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原来这条路正通向她要去的地方。 她一直都很迷茫，凭自己的实力，想要改变家乡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在这一刻，积压在她心中的乌云散开，青天高远，日月明光，仿佛一刹那就前途广阔了。 此前她还在怀疑林间的动机，事到如今她才明白，林间所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她。 而是青水坑。 接近蓝龙，接近蓝心玉，目的都是改变青水坑。 明白了林间心意之后，蓝心玉又有些不理解林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莫非根本原因，还是对她有意思？